第40章(第2/3页)

容玉抬起手,按在他的头顶。他微微颤抖着,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缘何仙子狠心至此……”

“只因你伤了无辜之人。”

“当年,我妖族何其之盛,又为人所驱逐杀戮……何谈无辜?”

容玉低头看着他,那竹精的眼泪突然落在她的手心,是滚烫的。她原来以为她与旁人的不同,只在于一颗心,可是眼下她终于明白。

“仙子……你说人与妖,妖与仙,究竟又有何不同?”

容玉无法回答,抽回手,一拂衣袖,那竹精立刻化为一股细沙,被风吹走。

世情这一课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修成,她根本没有情。但凡别人会有的七情六欲,她都不会有,因为她是没有心的。

容玉闭目思索,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正激越地跳动,令她口干舌燥。原来是为了这个,一直以来,她所求的也只是这个。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只是为了这颗心。

她甚至都无法说清,她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她睁开眼,眼前的场景却是变了,似乎又是一个陌生府邸。她走了几步,只听窗格中飘出一个声音:“夫人,子君的尸首已经在家祠停放几日,还是早日下葬罢。”重临字子君,听这话语,说话的人怕是重临的父亲,割据一方的诸侯了。

“子君死得太惨……竟是被、被……”那女子带着哭腔道,“我日日做梦,都梦见子君全身是血站在我的面前,怎么都不肯再世为人,他说他不甘心……我后来找了高人,只有这个法子,子君才能瞑目。”

“唉,那些云游方士的话怎么能信?罢了罢了,你若觉得如此可行,便这样去做吧。”

容玉闻言,转身御风往重府的家祠而去。

重临的魂魄尚未聚全,她抬手在半开的棺木上一点,就可见端倪。也不知是谁,竟然在他的魂魄之上留下印记,哪怕轮回转世之后,也会记得临死前那一刻绝望:“不论过去多久,哪怕一百年一千年,容玉,总有一天也要你承受我当日的痛苦。”

容玉微微苦笑,这是她造下的业障,她自然会去承担。

她沿着凄清的路慢慢走着,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似乎一片混乱。

突然,她停住脚步,只见一个黑发的清秀少年正蹲在地上,一点点从砂砾里挑出闪着光晕的魂魄,再小心翼翼地把挑出来的放进一只小盒子里。他挑拣得很认真,垂在背后的黑发遮住了半面脸颊——那时他的修为尚浅,连发色都还是黑的,不似如今那样灰白。

可这仅仅是多此一举,她只是随手一挥,那竹精的魂魄碎裂,怎么可能还能被这样一点点拼回去。

容玉静静地看着,许久不动。她已将前尘全部想起,也不需要由山蜃产生的梦境来引导她被封住的记忆。

这之后,她回到天庭,向师父请罪。然后,她上了封神台,成为最后一位上神。师父也在那日进入冥宫。

那日,站在最高处俯瞰众生,她所思所想,却只有一件事。

如果可以,她只想要一颗心。她一直苦苦追求着的修为和仙法,只是以为,只要足够强大,即使没有心,也不会有人将她视为怪物,她和一般人都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仅仅是表面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她自己十分清楚。

而三十年后,她的命运是进入冥宫,将它彻底封印。她心思灵敏,解开了冥宫中的星盘,逃离出来,却躲不开循着她身上的死气追踪而来的冥宫。她以一半修为为代价,同玄襄换来同命契约,终于争取到了缓合的时间。

这之后,她思虑谋算,想到了改写命盘之法。只是命盘处是开天辟地后最后一处混沌之所,除非本身就有混沌气息,否则根本无法靠近。“二气升降,清者上为天,浊者下为地,自是混沌开。”古籍都是如是写,如果仙气为清,那么魔气就为浊,只要她有了魔气,自然能够将两者融为一体,成为混沌,她就能够接近命盘,于是便着眼在邪神的新君玄襄身上。

容玉闭上眼,在心中默念咒文。几番轮回,她的修为几乎散去,所幸她在七世轮回的最后一世为人,将躯体藏于那冰封之地,山蜃为啃噬她身上留存的骨血而来,阴差阳错,却也用梦境助她恢复记忆。

她三魂出窍,直飞本朝都城南都。她对内城的格局不算陌生,轻车熟驾地寻到了郡王府内。

裴炎因携容玉出走,大大得罪了容家,被裴郡王禁足半年闭门思过。这其中的祸端其实还是容玉留下的那封信。只是后来她被元丹掳去,南都被搅合得天翻地覆她也不曾得知。容勋丢了一个女儿,得到裴家的助力,官跳三级,升迁为刑部尚书。

容玉踏进裴炎的别院,只见他正站在桌边,手执书卷。她隔了窗格子,轻声道:“裴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