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6/6页)

听着他们平静地策划相约,我恨不得把这一堆脑袋都砸烂,但最使我怒不可遏的是瑞纳提用“我们”这个词。我清楚他的计谋,诱她去伦敦,在那里一边做其他事务一边陪她,然后再设法说服她回意大利。至于我教父,出于他自身的原因,会进一步促成这件事。

他们还不知道我心里早有主意,现在只是先让他们高兴一场。于是晚宴便伴着每个人各自的美好愿望结束了。最后二十来分钟的时候,瑞纳提把教父拉到一边去,我心想,又不知在放什么毒呢。

送走肯达尔一家后,我没回客厅,而是回房睡觉。我把房门半掩着,以便能听到他们上楼的声音。然而很久都没有他们的动静,午夜钟声敲响时,他们还在下面。我走出门,站在楼梯口,侧耳倾听。客厅的门开着一条缝,能听得见他们说话嘀嘀咕咕的声音,我手扶扶杆,赤着脚一步一步撑着往下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童年的事情。有次安布鲁斯在下面和别人一起吃饭,我也是这样。这时我的心里油然而生起和那天一样的犯罪感。谈话还在继续,但听瑞秋和瑞纳提谈话根本就是徒劳无功,因为他俩都讲意大利语。我只能听到他们不时提及我的名字菲利普,还有几次提到了教父肯达尔。他们在谈论我或者他,或者是我们俩。瑞秋语气很急迫,听起来有点陌生。瑞纳提则好像是在问她什么。我突然想到,是不是教父向瑞纳提谈起佛罗伦萨来旅游的朋友,然后瑞纳提就把这事告诉了瑞秋?一想到这儿,我心里一阵厌恶。我在哈罗受的教育是多么苍白,学的拉丁语和希腊语简直毫无用处,在我的屋檐下两个人在讲意大利语,大概讲的还是与我相关的重要事情,而我却除了我的名字之外,什么也听不懂。

突然,一阵沉默,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他会不会走过去搂住她?她会不会像圣诞夜吻我一样亲吻他?我一想到这,心头猛地涌起一阵对他的仇恨,差一点就不顾一切地跑下楼去把门推开。正好这时又听到她的说话声。长裙的窸窣声,声音向门口过来。她手里举的蜡烛光亮已闪烁可见。长谈终于结束了,他们已准备上床就寝。我像多年前那个小男孩一样,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

听得见瑞秋经过走廊走向自己的套间,他则朝另一方向他自己的房间走去,我很可能永远也不会了解他们这几个小时谈话的内容,但至少这是他在我屋檐下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天我就可以轻松愉快地入眠了。第二天早上,我迫不及待吃完早点,匆匆把他打发走。那辆要载他去伦敦的驿车的车轮在车道上响起时,瑞秋走了下来,一身准备干园艺的装束,她大概前一天晚上已向他告过别,这会儿只是来说声再见。

他拿起她的手吻了吻,这次出于一般的礼貌,他对我这个主人用英语辞了行,然后又对她说:“你会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吧?记住,你来伦敦的话,我会在那里等你。”

“四月一日之前我没什么计划。”她说着转过头对我笑笑。

“那天是不是你表弟的生日?”瑞纳提一边爬上马车,一边又问道,“希望他过得开心,但不要吃过大的蛋糕。”然后像是临别要刺我一下,他又从窗口说道,“在这样奇特的日子过生日真是滑稽,愚人节,不是吗?不过到那时你已二十五了。大概你觉得已经长大,不会再想起这个节日了。”说完就走了。驿车沿着车道朝草场门口走去,我扭头看瑞秋,她说:“或许该请他那天再回来一同庆贺?”她说着嫣然一笑,我为之怦然心动。她摘下长裙上别的一朵报春花,把它插在我的扣眼里,轻声对我说:“这七天你表现不错,我却没有尽职。现在我们又单独相处了,你高兴吗?”没等我回答,她就随塔姆林去植物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