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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菲利普,”字条上写着,“如果可能的话,请原谅今晚我对你的无礼,在你的家里,我这么做,实在是令人难以原谅。我并没有什么理由来解释我的言行,只是因为最近这些天里,我很反常,所有的情绪都会随时表现出来。我已经给你的监护人写了封信,感谢他的来信,而且,我将接受那份生活费。感谢你们俩的慷慨与善意,感谢你们为我着想。晚安,瑞秋。”

我把这封信读了两遍,然后放进口袋里,她的骄傲与怒气都已烟消云散了吗?是否这些情绪都随着泪水一起消融了?她接受了那笔生活费真是卸掉了我的一个负担。我曾设想要再去一次银行,作进一步的解释,撤回先前的传票,然后便是与教父的面谈,想象着会有不止一次的争论。整个事情最糟糕的结局就是瑞秋被扫地出门,独自回到伦敦,住在那些简陋的小屋里,教她的意大利语。

我不知道她是否花了很大的努力才写成这张字条,想到她费了很大劲儿才迫不得已这么做,真是难受。从骄傲变为委曲求全?我对她不得不这么做很反感。自从安布鲁斯去世以来,我头一次为发生的一切事怨他。毫无疑问,他应该早作打算的,谁都可能生病,甚至猝死,他应该也知道,由于他没有作出任何安排,他的妻子便生活在我们的怜悯和慈悲中。只要当时给我教父写封信就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了。我想着她坐在波比姑妈的房间里给我写这张字条。不知道她是否已离开那间屋子回去休息了。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沿着走廊走过去,站在她套房旁的拱门下。

她房间的门开着,卧室的门紧闭着,我敲了敲卧室的门,没人答应,过了一会儿,她问道:“谁呀?”

我没有回答,而是开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很黑,借着我手上蜡烛的光,我可以看到床上的帐子半掩着,可以看见床罩下她的轮廓。

“我刚看了你的字条,”我说,“我想为此来感谢你,并对你道声晚安。”

我以为她会坐起来,点亮蜡烛,可她没这么做,依然静静地躺在帐子里面的枕头上。

“我还告诉你,”我说,“我绝不是在施舍什么,请你相信这点。”

帐子后面传出的声音平静、柔和得令人奇怪。

“我从来没认为你是在施舍。”她答道。

我们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说:“教意大利语这件事并不让我心烦,在这类事上,我没有什么自傲可言,我受不了的是你说我这么做有损于安布鲁斯。”

“确实是这样,”我说。“可现在不提了吧!我们没必要再去想它了。”

“你完全是善意的,而且也是出自你的本意,才骑马到派林去见你的监护人,”她说,“我那会儿一定非常粗鲁,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我不能原谅自己。”她声音又带上了哭腔,我被什么触动了,喉咙一阵发紧,身体也一阵发紧。

“我宁可你打我一顿,”我对她说,“也不愿让你哭。”

她在床上挪动了一下,摸到手帕擤鼻涕,那种姿势和声音再平常简单不过了,可此时出现在帐子后面的黑暗中却让我有点支撑不住的感觉。

紧接着她又说:“我会接受那笔生活费,菲利普,不过从下周起,我不能再打搅你了。如果合适的话,我想下周一离开这儿,搬到别处去,或许是去伦敦吧。”

她的话令我一阵茫然。

“去伦敦?”我说,“为什么呢?到底怎么了?”

“我原本只打算来一两天的,”她说,“我已经待得比预期的长。”

“但你还没见过所有的人,”我说,“你还没有做完你该做的事。”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说,“反正,那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这话听起来简直不像她说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原以为你喜欢做这些事。”我说,“在庄园里到处走走,拜访一下佃户们。每天我们一起出去逛的时候,你看上去是那么的高兴,而且,今天你还和塔姆林一起收拾那些花木呢。难道这一切只是做做样子,还是仅仅出于礼貌?”

她没有马上答话,过了一会儿说:“有时候,菲利普,我觉得你什么都不理解。”

或许我是那样的,我很不高兴,感到受了伤害,而且我也不在乎了。

“好吧。”我说,“如果你想走,那就走吧。这会引起许多闲话,不过这也没什么。”

“也许,”她说,“如果我待在这儿,会有更多的闲话。”

“你留下来会有闲话?”我说,“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你就是属于这儿的,按理说如果不是因为安布鲁斯神志不清,这儿难道不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