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菩提往生 第六章(第6/15页)

待顶着画轴气喘吁吁地重新回到书房,东华还没有回来,凤九抱着桌子腿爬上书桌,抖抖身子将画轴抖下来摊开铺匀,刚在心中默好怎么用爪子同东华表示这画她央朋友照她的意思修了一修,不知合不合东华的意。此时,响起两声敲门声。顿了一顿,吱呀一声门开了,探入姬蘅的半颗脑袋,看见她蹲在桌子上似乎很欣喜,三步并作两步到得书桌前。凤九眼尖,瞧得姬蘅的手中又拿了一册页面泛黄的古佛经。这么喜爱读佛经的魔族少女,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姬蘅前后找了一圈,回来摸摸她的额头,笑眯眯地问她:“帝君不在?”

她将头偏开不想让她摸,纵身一跃到桌旁的花梨木椅子上,姬蘅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倒是没怎么和她计较,边哼着一首轻快小曲边从笔筒里找出一只毛笔来,瞧着凤九像是同她打商量:“今日有一段经尤其难解,帝君又总是行踪不定,你看我给他留个纸条儿可好?”凤九将头偏向一边。

姬蘅方提笔蘸了墨,羊毫的墨汁儿还未落到她找出的那个小纸头上,门吱呀一声又开了。此回逆光站在门口的是书房的正主东华帝君。帝君手中把玩着一块银光闪闪的天然玄铁,边低头行路边推开了书房门,旁若无人地走到书桌旁,微垂眼瞧了瞧握着一只笔的姬蘅和她身下连宋送来的画卷。

半晌,干脆将画卷拿起来打量,凤九一颗心纠结在喉咙口。果然听到东华沉吟对姬蘅道:“这两处是你添的?添得不错。”寡淡的语声中难得带了两分欣赏:“我还以为你只会读书,想不到这个也会。”因难得碰上这方面的人才,还是个女子,又多夸了两句:“能将连宋这幅图看明白已不易,还能准确找出这两处地方润笔,你哥哥说你涉猎广阔,果然不虚。”姬蘅仍是提着毛笔,表情有些茫然,但是被夸奖了本能地露出有些开心的神色,挨到东华身旁去探身查看那副画轴。

凤九愣愣地看她靠得极近,东华却没避开的意思,没什么所谓地将画轴信手交给她:“你既然会这个,又感兴趣,明日起我开炉锻刀,你跟着我打下手吧。”姬蘅一向勤学上进,虽然前头几句东华说的她半明不白,后头这一句倒是听懂了,开心地道:“能给帝君打打下手,学一些新的东西,是奴的福分。”又有些担忧:“但奴手脚笨,很惶恐会不会拖帝君的后腿。”东华看了眼递给她的那副画轴,语声中仍残存着几分欣赏:“脑子不笨一切好说。”

凤九心情复杂且悲愤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没有克制住自己,扑过去嗷地咬了一口姬蘅,姬蘅惊讶地痛呼一声,东华一把捞住发怒的凤九,看着她龇着牙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皱眉沉声道:“怎么随便咬人?还是你的恩人?”她想说才不是她的错,姬蘅是个说谎精,那幅画是她改的,才不是姬蘅改的。但她说不出。她被东华提在手中面目相对,他提着她其实分明就是提一头宠物,他们从来就不曾真正对等过。她突然觉得十分的难过,使劲挣脱他的手横冲直撞地跑出书房,爪子跨出房门的一刻,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一个不留神后腿被门槛绊了绊,她摔在地上痛得呜咽了一声,回头时朦胧的眼睛里却只见到东华低头查看姬蘅手臂上被她咬过的伤势,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留给负气跑出来的她这头小狐狸。她其实并没有咬得那么深,她就算生气,也做不到真的对人那么坏,也许是姬蘅分外怕疼,如果她早知道说不定会咬得轻一点。她忍着眼泪跑开,气过了之后又觉得分外难过,一只狐狸的伤心就不能算是伤心吗?

其实,凤九被玄之魔君聂初寅诓走本形,困顿在这顶没什么特点的红狐狸皮中不好脱身,且在这样的困境中还肩负追求东华的人生重任,着实很不易,她也明白处于如此险境中凡事了不得需要有一些忍让,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然,此次被姬蘅掺合的这桩乌龙却着实过分,激发了她难得发作的小姐脾气。

她觉得东华那个举动明显是在护着姬蘅,她和姬蘅发生冲突,东华选择帮姬蘅不帮她,反而不分青红皂白地先将她训斥一顿,她觉得很委屈,落寞地耷着脑袋蜷在花丛中。

她本来打算蜷得远一些,但又抱着一线希望觉得东华那么聪明,入夜后说不定就会省起白日冤枉了她,要来寻她道歉?届时万一找不到她怎么办?那么她还是蜷得近一些罢。她落寞地迈着步子将整个太晨宫逡巡一番,落寞地选定蜷在东华寝殿门口的俱苏摩花丛中。为了蜷得舒适一些,她又落寞地去附近的小花溪捡了些蓬松的吉祥草,落寞地给自己在花丛里头搭了一个窝。因为伤了很多心,又费神又费力,她趴在窝中颓废地打了几个哈欠,上下眼皮象征性地挣扎一番,渐渐胶合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