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夏(第6/11页)

“不是不明不白的,很久以前就想为你存些钱了。”

“可我不缺钱呀,现在的收入我已足够了。”

“这不是为了现在的,是为了将来,很远很远的将来……”

远野这么一说,修子不由得心头抖动了一下。将来,三十五岁,四十岁,五十岁……为了将来,是说为了我将来成了老太婆的时候吗?这么想着,脑海里又浮出了冈部要介的面影。将来自己老了,也许是与他生活在一起,也许还是孤身一人,总之是不会与远野生活在一起的。

修子果断地摇着头:“我没有理由要你的钱。”

“为什么呢?”

“我就是我,我的所作所为都是自己喜欢的。”

“你不要将事情想得太深了,这只是我对你表示的一点心意。或者说只是为你加一份生活的保险而已。”

“保险?”

“是的,保险。这样至少你心里能踏实些吧。”

“踏实些……”

修子不想再说什么了。远野每月给我二十万元,这样就能将自己—一个女人的将来给买下来了?

“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要这钱的。”

修子坚决地将存折推还给远野,突然感到眼前的浓雾中浪漫的梦幻般的夜色一下子变得那么现实起来。她微微抬起头,凝视着被玻璃窗紧紧挡在外面的朦朦胧胧的夜色。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是一本银行存折和一枚印章,默默地没有声息,在旁人看来也许他们只是在为争银行的钱款而吵架,或者认为他们是谁在向谁还钱呢。

过了许久,远野仍然执著地先开了口:

“总而言之,这你先收起来,有什么想法,以后慢慢再说。”

可是,修子还是微微地一个劲儿地摇着头。

远野给修子一百万,以后每月二十万,当然修子不会有什么反感,他是这样细致入微地为修子着想,就凭这一点,修子心里也是十分感激的。但是正因为如此,这钱修子才说什么也不能要的。因为如果一收下这钱,修子便会感到她与远野的恋情发生了异变。说不出具体的什么来,总感到这样一来,本来纯洁的东西,便掺和进了些许的杂质。

确实,修子是爱着远野的,可压根儿没有想过要从他那儿得到什么钱财。让他请客吃饭,收他各种礼物,这是一种女人的荣耀,可从他那里要钱,性质就不一样了。也许有人说这是爱的表示,可这样一来,却将这爱陷入了古今中外千千万万庸男俗女的圈子里去了。修子与远野之间,至今为止的各种努力,不正是要将自己与那些庸男俗女区别开来,不正是要保持一种超凡的爱吗?

这种爱,如果用每月多少钱来表示,那还有什么超凡可言呢?你给了我多少钱,我必须为你做多少的服务,修子绝不想与远野维持这样的男女关系。真正的、纯洁的、超凡的爱情应该不是维系于金钱的。这是修子作为一个女人的自尊。与远野交往,也只是因为她爱他,修子的这种心情,远野怎么会一点也不明白呢?

“真的,如果是为了我,你不用操这份心的……”

修子又一次将存折推还给了远野,远野却一口将杯里的香槟喝干。

“你不要想得太多,这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就是了嘛。”

男人有男人的面子,送出去的东西是绝不肯再收回来的,可修子也有修子的自尊。

“我可从来没说过钱的事呀。”

“这个我知道的。”

“那么,请你收回去。”

“别赌气了,快放进包里去吧。”

“我不要。”

“……”

服务员开始上菜了,远野感到再这样让存折与印章放在桌子上,太不好看,只好无可奈何地将它们收回到了上衣的口袋里,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呀……”

修子沉默地扭头看着窗外。远野怎么看自己的,不知道,自己可从来就是个不善于讨好别人、不善于通融的女人。所以要让远野也充分地认识到这一点,在此基础上的交往才是称心如意的。到了这年纪,这种秉性改也是改不了的。

沉闷的气氛中,司酒师拿来了一瓶红葡萄酒,这是远野要的,一看就知道是很高级的。

“倒酒吧。”

自己送的东西,让人还回来了,远野的口气透着不可掩饰的不愉快。

难得的氛围,本来修子也应通融一下才是,可她却是个倔脾气,就是不肯拐弯。

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喝着清炖牛肉汤。

屋外依然夜雾迷蒙,还起了一阵阵的风。院子里的灯光下,可以看到从山中流向湖边去的雾气。

沉闷无语的晚餐中,修子不由得又想起了冈部要介。如果与他一起来箱根,也许不会发生这种僵局的,因为按冈部要介的经济能力,是住不起这么高级的宾馆,吃不起这么高级的晚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