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木槿花西月锦绣 第五十五章 月转梧桐影(第9/13页)

我看着林老头的眼睛继续问道:“您应该认识这个医者吧?”

林老头放开了我,颓然坐回去,咬牙切齿道:“没错,化成灰我都认识他,他从小同我一起长大,我们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切搓医技,他是我此生最要好的朋友啊,就是我这个最要好的朋友给了我白优子的卵,就是他,就是他毁了我和都美儿的一生啊。”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人。”兰生的小脸上一片惶然:“这是为什么呀,这是什么样的恶人呀,能利用最好的朋友来对一个孕妇和无知的孩子下手?”

“因为仇恨,”我轻轻接口说着,迎上兰生迷惘的眼,苦笑道:“林前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的那位朋友在江湖上的名号就是响当当的怪圣医的赵孟林吧。”

林老头扭曲着脸,抽泣了半晌,似是强抑下悲愤,从牙齿中说道:“正是。”

兰生奇道:“原来夫人也认识这个黑了心的赵孟林啊?”

“这位赵孟林先生其实对我和我的兄弟姐妹有恩,小时候我们小五义穷得叮当响,根本没有人来管我们死活,只有赵先生,他就像个活菩萨似的,分文不取地替我三姐看病,有时候也为我瞧病,他总是对我们微笑,总是鼓励我们说:笑一笑,十年少,两位姑娘要常常笑啊,”我学着他的口气静静地说道:“然而这位菩萨的背后代表着明家,因为明家为原家所灭,那无限的仇恨和心计,使他设计了这个连环计,他就是为了想要让那个受伤的胎儿先天羸弱,去练那比死还要痛苦的无相真经,让原家在西域的后代从此万劫不复,然而最终的目的,却是有机会接近弓月宫地下那百年未启的紫瞳妖王的宝藏,还有那颗可以探制人心的紫殇。”

撒鲁尔抛我下深涧的嘴脸仍在我的眼前,同非珏的笑脸重合,不觉苦涩难当。

“原来是这样,”林老头看着我喃喃道:“韩修竹后来到狱中探望我,以命保下了我,但是从此我被圈禁在这个山谷中研究了一生的白优子,便是为了找出病因,后来南疆出了一个幽冥教,我便又转而研究找出克制活死人阵的方法,我知道这是白优子控制了活人,同赵孟林逃不了干系,一定要报仇雪恨。”

我们一阵沉默,唯有蛙鸣虫声相和,三人不由对月惘然。

“请问,那个依秀塔尔的天女怎么样了?”我低声问道。

“就在火刑当天,便接连三天天降大雨,巫士害怕,便秦请高昌国王放了依秀塔尔,再后来摩尼亚赫对高昌屠城,可能她便称兵荒马乱逃了出去,我们便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你长得很像依秀塔尔,”林老头看着我,苦笑道:“你是她什么人?”

我笑着流泪道:“她是我的娘亲。”

“果然,”林老头流泪笑道:“我猜得没有错,也没有救错你。”

我没有想到我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我亲身娘亲的故人。

说实话,我对我的娘亲那慈蔼美丽的笑容早已模糊,我依稀记得她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子,从来没有打过我和锦绣,锦绣小时候胆小好哭,而那时的我还一心当她是紫浮,恨她拉着我投错胎,过着如此穷苦潦倒的生活,心中对她万般厌恶。

于是,我总是粗声吓唬她不准哭或是就直接动粗了,她自然哭得更凶,还跟娘亲告状,娘亲便会轻点我的脑门,白我一眼,不准我再欺侮她。

身材高挑的她一抱起锦绣,便隔离看似凶神恶煞但个子尚小的我,我够不着锦绣,自然气得仰着小脑袋直跳脚,嘴里还嚷嚷着:“紫浮你耍赖,你丫没胆子的家伙。”

锦绣还是在娘的怀抱里顶着我打的包,缩着肩膀抽泣着,胆战心惊地看着我,我的娘亲却无奈地笑着的脑门,然后抱着锦绣,牵着我的小手进屋,哄我说她有好吃的省下来给我,那所谓好吃的,就是一土盆红薯或是一碗鸡蛋羹,然而在贫穷的花家村,这鸡蛋羹已算是极奢侈的东西了,一般来说年糼时的我看见食物就能立刻挂下眉毛,奔向香喷喷的食物,暂时忘记一切仇恨。

于是我娘就坐在一旁看着我吸里呼地吃鸡蛋羹,轻轻拍着锦绣,柔声唱着高昌民歌。

我吃完了也搬张竹凳,坐在娘亲身边,呲牙裂嘴地瞪着锦绣,娘亲那歌声真好听啊,说来也怪,每次听到这歌声,我的心会随着这歌声不再那样烦燥易怒,那眼皮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然后亦会靠在娘亲温暖的身上沉沉睡去。

等我醒来一下地,一切恢复原状,我又精力旺盛地同锦绣继续那猫和老鼠的游戏,然后我娘亲再像唐僧似的来劝架,再唱歌哄着我们,这样反反复复地一直到我和锦绣彻底和解。

往事的大门一旦打开,那些几角旮栏里的故事一下子抖了灰尘向我跑运来,就像五彩泡泡在阳光下不停地对我辟里叭拉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