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孤月独照清魂(第11/13页)

“原来祖偃也来了……”郗彦若有所思,冰寒的面容至此才松缓了几分,淡淡出声道,“谢将军。”

“末将在!”跟随他身边久了,谢粲无须他吩咐,已明白其意,取下背上玉狼剑,一拍马背,呼喝大军随之冲入苍原,沿途所遇荆州士卒,横剑立斩。不过一刻,飞溅的血液已浸透了他的袍袂。

乱战之中,处处是惨哭哀嚎。那紫袍少年将军却如同是蛟龙入海,翻腾舞跃,透着不可争锋的英勇骄傲。八千铁骑跟随其后,犹如淹没万物的洪潮,遍踏整个战场,直奔烽火最盛处。

战局中的诸方自察觉了突发状况,力量本寡的风云骑见到援军,愈战愈勇,近万蜀兵与剩留的荆州军无一不与北府兵有深仇大恨,杀红了双眼,尸骸横陈,也无人愿退半步。

蜀将夏侯雍望见谢粲,更是恨意盈胸,眼下也再容不得旁人,紧勒马缰横冲而来。谢粲却不慌不忙地搭起长御弓,仰天放出四支长箭,将祖偃的四面大纛全部射落,而后迎着破风飙至眼前的枪锋侧开脑袋,斜身拔出玉狼剑,挥臂挡住夏侯雍的攻势。

二人都是年轻气盛的好战少年,一经交手,锋芒四溅,虽则各自恨不能一招结果了对方的命,却也心知肚明彼此的武艺正在伯仲之间,严阵以待,无人敢小觑对方丝毫。正杀得兴起时,蜀兵后方却猛然传来“救驾”的呼声,夏侯雍心中一凛,朝谢粲虚晃一枪,恨恨道:“下次必取你性命!”

谢粲朗声大笑:“我却今天就要你的命!莫逃!”想要追上夏侯雍,无奈马前围拢过来数十名蜀兵,待杀尽眼前的敌人,谢粲抬头一望,那身银甲金袍已在百丈之外。

“便暂留你一命!”谢粲悻悻道,待朝夏侯雍赶往的蜀军后方望去,不禁愕然失色。

雪白甲衣,黑绫大氅,那人孤骑奔入敌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虽上千蜀军将长矛槊刀朝他横刺过去,却挡不住他分毫。谁也看不清他如何杀人,只望见那条人影幽如鬼魅,轻如长烟,手擎长剑幽光静谧,划过眼前时,只是衣袂挟风的悄然动静,那寒锋却已锐利遮盖漫天月色,让自己眼前沦为再也无法醒来的黑暗。杀戮下的血雾笼罩他的周身,戾气阴厉如自地域而出的修罗,伸手索命,翻云覆雨,只是顷刻,便将蜀皇子驾前的守军屠杀殆尽。

纵是夏侯雍率大军飞驰回援,及到后军,却见那人的长剑早已抵上祖偃的脖颈。他救驾心切,抡起长枪便自那人背后攻去。岂料那人头也不回,左袖微扬,枪锋便被一股柔力禁锢半空。

夏侯雍紧咬下唇,凌空跃起将长枪下压。那人终于回过头来,月光照上头盔下的面庞,俊美的容色令夏侯雍也不由微微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喀嚓”裂响,长枪枪锋已折断在那人掌中。未见那人有其余动作,却有一股猛力隔空袭至夏侯雍胸前,扼住他的呼吸,十分霸道地将他逼退三丈之外。

“……郗彦?”祖偃在青锋剑下颤然出声。眼前此人虽素未谋面,但他在战场的风仪却与自己记忆深处年少所遇的那位东朝名将吻合一处。只是昔日的郗峤之驾驭沙场时如从天而降的凛凛战神,而此人,却似神又似鬼,更令人胆战心惊、魂飞魄散。

郗彦横眸,望着长剑下的年轻男子,淡淡开口:“南蜀三皇子?”

祖偃青白着面色道:“是。”

郗彦道:“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鸣金收兵吧。”

祖偃自持皇子尊严,一时只抿着唇沉默。郗彦也不催促,手腕微微一动,青锋剑上有鲜红的液体缓缓滴落尘土,却是先前在此剑上命丧者的血液。祖偃心中战栗,喉结也忍不住下上滚动,只得朝身旁副官看了一眼。那副官默默扬了扬手臂。长号吹响,战场上蜀兵早就瞧见了这边的一幕,已然人心溃散,无心再战,听闻鸣金之音,忙步步后退,渐止兵戈。

副官小心翼翼道:“郗元帅,已然止战了。”

郗彦声色不动,长剑仍抵在祖偃颚下,说道:“我若令你此刻退兵回西蜀,永不再犯东朝,你答应不答应?”

祖偃咬着牙道:“答应。”

“我能相信你吗?”郗彦目光如冰,唇角却轻轻勾起,“你与我东朝曾数度盟约,却又三番两次地背弃不顾。如今更在危急之下权宜应承此诺,怕更是信不得。”

祖偃捉摸不透他的喜怒,无奈道:“那元帅待要如何?”

郗彦慢慢道:“你既来了东朝,便是我们的客人。既有意与我朝再订盟约,也不妨再表现出点诚意,走一趟邺都如何?”

祖偃面色一下涨成通红:“放肆!你是要囚我为质子?”

“也可以这么解释。”郗彦无波无澜道,瞧见谢粲已领军赶来,嘱咐道,“连夜差人将三皇子送入邺都,重兵守护,路上好好照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