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云起(第9/10页)

“有理!”萧璋拍案起身,“我即刻回府写柬书奏明陛下。”

萧少卿却道:“父王且慢,还有一事——”

“嗯?何事?”

“师父还在荆州啊,”萧少卿低低叹了一声,“我想去把他接回江州来。”

萧璋沉默片刻,道:“不是为父不同意你去。先前殷桓事变之前,我早已派人去雁荡谷找过慕容华,他却执意留下。而且今时今日荆州边境屯兵千里,如铁铸长城般牢固,你如何入得了华容?即便你武功鬼神难测,一人可入得了,那回来时三人又要如何?”

他伸手按住萧少卿的肩,声音格外低沉:“若是你有万一,为父……”他嗓子忽地一哽,却是说不下去。

萧少卿抬起头,静静望着他。

萧璋将手收回,改口道:“若是你有万一,江州军统领无帅,何人抵挡殷桓?”

萧少卿微笑道:“父王还不信我吗?”

“信,自然信。”萧璋语气无奈。

“既如此,我明日出发,七日后必然安全回来。”

“你……”萧璋唇动了又动,却是说不下去,重重叹了口气,将挂在一旁的黑氅披在身上,便要出帐。

“父亲!”萧少卿忽然唤住他。

萧璋脚下一滞,身子却是止不住地颤抖。

父亲——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听他这般称呼自己。

是父亲,而不是父王。

萧少卿走到他面前,自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他道:“三日后是母亲生辰,我不在浔阳,劳烦父亲替孩儿交给她。”

“好,好……”萧璋目光涌动,微微抽搐的面容说不出的怪异,似激动,又似无限伤感,轻声道,“魏让告诉我,云濛在洛都已和你……”

“都一样。”萧少卿打断他,眸间笑意溶溶。

出帐送走萧璋,萧少卿在夜雨中站立许久,直到有人举着一把油伞罩上自己头顶,他才醒觉过来,转身往回走。

“郡王这次从北朝回来似乎一直心事重重。”恪成小心翼翼试探道。

“恪成——”萧少卿叹息,神情微微松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未说出来,只是问道,“云阁可曾来信?”

“有信来,精铁已安全送到了云中。”

恪成将一直藏在怀中的卷帛递过去,踌躇问道:“小王爷为何不将精铁北送的事告知王爷?”

“多管闲事!”萧少卿轻声斥道,看着卷帛,目光一动,适才刚放松的表情又复凝重。思了半晌,他停下脚步,问道:“汝南兵库剩下的精铁打造如何?”

“已全部完成,逾三万弯刀,一万弩弓,十五万支长箭。”

“很好。”萧少卿吩咐道,“让人整装待发。洛都云阁一有飞信过来,即刻通知我。”

“全部都要送去北方吗?”恪成诧舌,迟疑道,“我们不留一些下来?”

“形势总有缓急之分。”萧少卿收好卷帛,随手敲敲他的脑袋,责道,“怎么如此小气?想当初在洛都你昏迷不醒时还是人家救了你的命。”

恪成脸红喃喃:“我这不是为郡王着想。”

“多谢了。”萧少卿放声一笑,自他手里拿过伞,不入中帐,却转身朝左方营帐行去,“你先回帐,我去看看七郎。”

受了五十军棍的谢粲此刻正郁结在心,喝了军医开的药,昏昏沉沉地趴在自己营帐中的长榻上。

他虽是郎将,但因身份特殊,独占一座帐篷,而且紧靠萧少卿的帅帐。

十日前荆州事发,谢昶一卷帛书,便让整天在广霁营与一众年少军官游手好闲的谢粲“发配”到江州前线来。

说是“发配”,谢粲收拾行李时却分外欢快。

一来,沙场杀敌、报国立功的梦想终要实现;二来,他心中最是尊敬喜爱萧少卿,跟随萧少卿身旁作战,正是可遇不可求。何况此人还和阿姐有婚约,以姐夫之亲,定然会毫无保留地教导自己军中经验——

谢粲这般想着,以风雷之速迫不及待地赶到浔阳。岂知一来十日,不过天天随着诸将士操练演习,连和萧少卿单独说上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更不论今日他不过趁腊八之由入城逛了一通,回来便被五十军棍敲得半死不活地倒在榻上。

萧少卿撩开帘帐时,正听到谢粲口中喋喋不休说着胡话。

他收了伞,负手行到榻侧,俯身看着他,笑道:“有什么话私底下嘀咕未必解气,可当着我的面讲。”

听到这声音,谢粲散乱无神的目光蓦地湛芒,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想要大骂,可惜没有劲。

“郡王!”靠在榻侧照料谢粲的随从沐狄闻声回头,却是吓了一跳的表情,“郡王何时来的?”

“才来。”萧少卿施施然站直,风轻云淡道,“我想和七郎单独谈谈。”

沐狄悄悄对谢粲耸耸肩,递去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轻步退出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