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谁道非旧识(第9/11页)

夭绍望了一眼,有些讶异:“的确是明嘉去年所书,不过……这份札记怎会在太后这里?”

“哀家想要,便自然会有。”裴媛君笑颜间的华韵清美至极,微笑道,“这几日我在白马寺为皇帝大婚祈福,念经千遍、抄经百遍以奉佛祖。郡主书法如此了得,可愿为哀家分担一二?”

“自然愿意。”夭绍道,“陛下是与我阿姐大婚,夭绍责无旁贷。”

裴媛君颔首:“那就好。这几日你且住在行宫,抄经一事也不急,待哀家晚上再和你细说。”她回眸看了看萧少卿,笑道,“郡王不可白来山中一趟,茜虞,你差人先领着郡主和郡王四处走走吧。”

茜虞应道:“是。”

等夭绍二人的身影渐逝山道间,裴媛君接过茜虞递来的茶盏,对着热气蒸腾的茶汤轻轻吹气,问道:“你看,她像那人吗?”

茜虞笑道:“这么多年,谢公子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郡主貌美质佳,眉眼间许还是像陵容公主多一些吧。”

“是吗?”裴媛君淡淡一笑,“你若是说她像谢攸多些,哀家今晚说不定会让她抄千遍经书的。”

“百遍也够多了。”茜虞忍不住问,“离祈福之礼不过短短四日,郡主能抄得完吗?”

裴媛君笑声轻细:“谁知道呢。”她抬头望了望天宇,碧霄澄澈,万里无云。她一眼看去了极高处,悠远的九天之外,她恍惚还能看到那月下执手相望、脉脉情深的二人。她的心底紧紧一痛,那样的怅然竟依然残留着当年求而不得之苦。

凉风吹过亭中,遍体生寒,裴媛君只觉懒洋洋地浑身乏力,正待起身回宫,却有内侍从山外疾步而来,托举着一卷帛书递上:“太后,萦郡主自华清宫来了信。”

茜虞接过,呈给裴媛君。裴媛君看罢书信,秀眉微蹙,许久不语。

茜虞不放心道:“太后,萦郡主所为何事?”

“这丫头可真倔,关了她一年,对国卿竟还是不肯死心。”裴媛君摇了摇头,“也罢,皇帝大婚之前,找人将萦儿自华清宫接回来。”

茜虞满是忧虑道:“裴氏和慕容氏水火不容,萦郡主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有了情和迷恋,是会迷茫的……”裴媛君却有着感同身受的经历,回顾往昔,不禁幽然长叹。

出了行宫,萧少卿便命引路的侍女退下,与夭绍信步闲走。一路穿行高低错落的佛殿僧舍,两人兜兜转转,不觉来到寺后的幽谷。谷中青岩间曲水引流,汀渚上白鹭翩翩拍翅,见到来人也不怯怕躲闪,悠然迈步水边。

几乎一日双腿未歇,夭绍不免疲累,坐在水边石上歇息。萧少卿负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望着眼前清流。

“你不回去吗?”夭绍看看天色,“你晚上还要赴北朝四位辅臣的宴。”

“不急,”萧少卿望了她一眼,“倒是那百遍经书,你怎么就答应了?若到时抄不完,祈福之礼不能进行怎么办?”

“裴太后说是为阿姐祈福,我能不应下?”夭绍笑意盈盈,满不在乎地道,“再说了,百遍经书而已,以前婆婆也经常罚我,那些经书我在东朝就抄出绝妙的法子来了。你放心吧。”

“放心?”萧少卿在她的笑容下刹那失神,低声道,“我放心不下。”

“嗯?”夭绍没有听清。

萧少卿却不再出声,脸上笑意愈发地风轻云淡,转眸看着水上白鹭。

幽谷深深,佛香霰淡,禅声缈缈自虚空而来,带着洗澈心灵的安宁平和。两人对着粼粼水光,默然感受着周遭雍容祥静的佛家气度,一时神明心清。

“豫章郡王,今日不发疯了吗?”肆意的笑声凌空而至,仿佛魔音下降,煞是破坏气氛。

萧少卿皱眉回首,青岩下,慕容子野一贯的绯袍白裘,衣袂上绣满了桃花瑞枝。阳光一照,那张扬的衣饰衬着那张妖娆的面容,端的是无比闪耀。可萧少卿只觉此人面孔着实刺眼,不由冷声一笑:“不伦不类。”

“什么?”慕容子野瞪眼。

“他是说你今日穿的衣服太过艳丽招摇,于佛门圣地而言,有些不伦不类、不三不四。”优雅自若的笑声自青岩后传来,有白衣公子慢步而至,眼眸顾盼,满怀兴致地打量二人的神色。

承他贵言,恰给两人长久积压的怒火一个畅快爆发的契机。慕容子野一怒振袖,绯衣掠过虚空,拍掌就袭向萧少卿。萧少卿自不会避让,流袖飘飞,掌风相对,出手力道劲烈霸道,竟是毫不留情。

“少卿!”夭绍想要去拉时已晚了一步,那两人掌风纠缠,再难分开。她急得直跺脚,怒视沈伊:“你还不让他们二人停手?”

沈伊颇有自知之明地叹气:“他们两人能听我的?”他撩起衣袍,施施然稳坐石上,一派心安理得地欣赏眼前期盼已久的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