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孤凤哀 第十五章 死亦长相思(第5/6页)

见太后沉默不语,朱瞻基又道:“母后,在政事上面,有您在朕不烦心,只是您为人方正,太守规矩,有时不免疏于人情。而清扬为人外严内松,心里最是和善,这于政事,怕流于妇人之仁。朕如今去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您对她的猜忌。朕知道您对清扬的态度,也是出于对后宫平衡的考虑。怕她一枝独大,孙家得志猖狂,出现外戚把持朝政之事。就连您对她幼时的爱护,也是六分真心,四分利用。”

看到太后阴晴不定的面色,朱瞻基继续道:“清扬是那种极聪慧也极敏感的人,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您在真心疼爱她的时候,也一直都在利用她,知道她不过是您手下的一枚棋子。如果当年,她不能为您所用,就会成为弃子。她明知道您对她的爱护,更多是出于权谋,也仍然用了十分的心来对您,为您对她的态度伤神,连您把祁镇夺了养在身边也都轻易原谅。母后,儿子如今去了,只盼您莫要辜负了她对您的一片孺慕之心。”

太后脸有薄怒:“在皇上的心里,哀家就是如此精于算计,处处为难你那心上人的恶毒母后吗?”

朱瞻基苦笑道:“母后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朕大行之后,你们两人能以祁镇为念,辅助他治理好大明。在母后的心里,一直认为清扬步步为营,以退为进,就是为了处心积虑地登上皇后之位。但朕却知道清扬并非如此,她不恋权势,不重高位,也并不好钱财富贵。她最看重的是情分,是咱们彼此间这份多年来的相依相守……”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看皇上是色迷心窍,所以才会觉得她样样都好。”

见太后不以为然,朱瞻基又道:“母后,朕如今并非少年儿郎了,如何会色令智昏?正因为她是朕的枕边人,朕比谁都看得明白。您看祁镇这孩子,与他母后不亲近,可与您,又何尝亲昵?您为了控制孙家坐大,未尝不是害了祁镇?朕这个成年人,夹在你们中间,尚有左右为难之时,况且他一个孩子?朕那日瞧着,他对大伴王振的孺慕之情,倒胜过咱们母子,这何尝不是您与清扬争夺的恶果?”

太后眉头一扬:“王振,狗奴才,他敢?”

不等她话音落地,太子已经抱着她的腿哭泣道:“皇祖母,王公公平日待孙儿甚是用心,您不要责怪于他。是孙儿不好,孙儿不好,您有什么不满意之处,告诉孙儿,孙儿改了就是……”

见太子如此,太后陷入深思,责怪朱瞻基道:“皇上既然发现,为何不早些告诉母后,以致发展到今日?”

朱瞻基苦笑:“朕平日专心国事,对这后宫里头知之甚少。还是在病中几次召见太子,见他对王振言听计从,才瞧出端倪。一个奴才罢了,母后不用放在心上,只要祁镇自身立正,还能被一个奴才左右吗?他如今不过是渴盼亲情,恰好又总是王振相陪,所以才会如此。以后您让他多待在清扬身边,他们母子同心了,哪里还能容别人插进去!”

“再一个,朕当初将王振放在太子身边侍奉,也是因为他有才识,能驱驾人。作为东宫师傅,他庄重沉稳,教授太子读书写字,也很是尽心。是咱们忽略了太子在情感上的需求,才会导致如此。”

太后沉吟半晌,方道:“此事哀家自有分寸,皇上不必挂心。天下政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哪里就能容一个奴才乱了规矩。”

朱瞻基却正色道:“母后隐忍多年,到如今做事仍然是谨行慎微,事事都往最坏处去想。却从未想过,您不会让家族里的外戚专权,清扬她也一样可以。至于王振一个奴才,本是不用挂心,但投鼠忌器,倘若处置不当,未免伤了祁镇的心。”

“清扬的性情其实与母后极为相似,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性子。母后,您想一想,她本是您一手栽培出来的,对您又一向爱戴、尊敬,您为何会对她有如此深的成见?无非是因为朕的废后之举,于史书上有了‘污点’,作为母亲,您自然就把这笔账都算到了清扬的头上。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心结不能解开呢?”

太后有一瞬间的呆滞,而后道:“为人君者,当然应当权衡方方面面的得失。你因她废后失了英名,她在哀家的眼里就是罪人。皇上先前不也曾说过,废后是年轻时不懂事之举,可见你也有悔意,若不是她,我儿岂会为后世诟病?她就是个红颜祸水,若仍以胡氏为后,皇上说不定就不会生这场病,有这场无妄之灾。”

听太后如此说,朱瞻基知道,太后对孙清扬成见已深,绝非自己三言两语能够劝转。他轻叹一声:“朕废胡氏之时,已经三十有余,距今不过短短七年,何来年轻不懂事之说?那样讲,不过是敷衍那些个常为此事喋喋不休的臣子,怎么母后也会听信?朕这些话,平日里也说得不少,母后总听不进去,如今朕也不求母后明白,只望您在朕大行之后,如同清扬幼年时一般待她,不要再心存怨气。朕盼您善待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