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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野遗孀说:“喏,就是这封信。”说着掏出一封信来。幸子看时,这是一封极短的书信:

烂柯亭主人在世时,承蒙诸多高谊,而时至今日,仍未获拜谒夫人芝宇之荣,遗憾之至。然日前敬受夫人至为亲切之宝札,愧对美意,感谢之情,无以言表。理当急速复函,唯因俗务繁多,延宕至今,良深歉疚。既蒙垂爱作合,仆亦愿一睹小姐芳姿,请事前二三日赐告,大体安排于星期六、日均可,有何细节亦可用电话磋商。

这封信是用文言文写在卷筒信纸上,字体、文风均依一定格式,可以“平凡”二字尽之。幸子读后一时感觉哑口无言,目瞪口呆。本来,既然是世家,无论是泽崎家还是菅野家,应当比一般家庭更尊重婚娶的风俗习惯,而这样草率从事又算哪门子事呢?特别是菅野遗孀,事先也不和莳冈家商量,就擅自向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写信提亲,枉有一把子年纪,竟如此胡来!至今为止,幸子还不知道这位老妇人竟有如此莽撞的一面,现在看来,也许是由于年纪大了才更加变本加厉了吧。她脸上有些傲气,看来又心直口快。幸子不禁联想起姐夫辰雄何以特别敬畏这位姐姐。而泽崎氏答应她的这种要求,也只好说他是缺乏常识,不过,也不妨解释为他不想对菅野家失礼。

幸子尽量不让不满流露出来,菅野遗孀有意无意似的辩解说:“我性子急,不喜欢拘泥于形式……所以我想让双方见见面就见分晓了,其他的事儿挪到后面再说。对方的情况我也没调查,但是,泽崎的人品也好,家庭也好,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说过有什么问题,从这一点看,他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缺点。如果你们有什么疑问,直接问他本人反而更便当。”尽管如此,她只说泽崎前妻留下两三个孩子,究竟是两个还是三个,男孩还是女孩,她都没有打听过。而菅野遗孀似乎对自己的计划进展如此很为满意,接着她说:“我一接到你的回信,马上打电话和泽崎先生商量。他决定明天上午十一点左右来这儿。所以,这方面由雪子小姐、你、我三个人参加会面。没有什么特别的款待,我想由常子亲手做几个菜,请你们吃顿午饭。至于捕萤,就安排在今天晚上,明天早晨,叫我儿子当向导,带着妙子小姐和悦子小姐去参观关原和其他古迹,让他们带便当去,下午两点左右回来的话,我们这边的事也该谈完了。”她眉飞色舞地说:“这姻缘的事儿是没准儿的。老实说,我光想着雪子今年已是厄年的年龄了,做梦也没想到她看上去那么年轻,早知如此,说她只有二十四五岁,人家也会相信的,那样的话,年龄条件不也符合了吗?”

在这种场合,幸子很想找个巧妙的借口,说此番只是来捕萤,将相亲的事暂且推迟。说实在的,幸子之所以被菅野遗孀一纸书信就连同雪子一起诳到大垣来,都怪自己过于相信她,以为事情进展到此地步,她已做了相当的准备。但是,听了菅野这一番话,幸子觉得,无论是菅野家还是泽崎家都把雪子看得太轻贱了。听到这些情况,且不说会使雪子心情沮丧,贞之助他们也会格外愤慨。而且,不难想象,人称百万富翁的泽崎,对于这位连一个媒人也不要、只凭一纸书信提出相亲的对象,内心该是何等轻蔑。幸子不禁推量泽崎并不想认真对待这件事。幸子想假如贞之助也一起来了,他一定会设法找个言之成理的借口,请求暂缓相亲:或者提出先调查对方的身世,或者提出按规矩还得找个媒人。而幸子身为女流之辈,站在这位煞费苦心作合、正在兴头上的菅野遗孀面前却不便多说什么,而且还必须考虑东京的姐夫的处境,因而虽然可怜雪子,最终却只好对菅野遗孀说一声“请您多关照”,除了听其自然也无他法。

“雪子,要是热的话,你把那身衣服换下来,也让我把这一身脱下来吧……”

幸子回到别屋时,使个眼色告诉雪子不是今天相亲,自己也开始解下双层腰带,无意中失望似的叹了一口气,却又不得不推说是天气热敷衍过去。菅野遗孀说的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话,幸子打算对雪子、妙子都只字不提,她自己一想到此事就感觉憋屈,她也想今天暂且把它丢到脑后去,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尽兴捕萤就是了。在这种情况下,幸子的秉性是想得开,注意迅速转换自己的心情。然而,当她看到还蒙在鼓里的雪子时,心里又憋闷得慌。为了排遣这种情绪,她从衣箱里拿出波拉呢[116]单衣和单层腰带,换了个一身轻,又把脱下的衣服挂在衣架上。

“你不穿那身衣服去捕萤了吗?”悦子不无疑惑地问道。

“汗湿了一点,才这样晾一晾。”幸子说着把衣架挂到横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