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易守(第2/2页)

快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轻声叫他:“……长生。”

“怎么,舍不得我?”李齐慎风轻云淡,“我在这儿呢,又跑不掉,明日再来就是。”

谢忘之无法反驳,她怕的就是这个“明日”会突然消失,但她不能说,只能朝着李齐慎笑笑,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转头。

还没迈步,袖口忽然一紧,谢忘之脚步一顿。

下一瞬袖上的力度更大,她整个人被拽了转了半圈,拉她的人顺势向着她俯身,极轻地吻在她额头上,浓密的睫毛随之垂落,遮住眼睛里的千山万水。这一吻极尽缠绵又极尽冷淡,没有任何暗示,像是信徒虔诚地触碰神明,刹那仿佛永恒。

谢忘之愣住了。

李齐慎退开两步,再度睁开眼睛,神色平静,眼瞳深处却藏着些许悲戚,但他不会表现出来,只笑笑:“行啦,回去吧。我总在这里的。”

“……好。”谢忘之心头震颤,最终说出的却只有这么一个字。

等李齐慎松手,她迅速出门,坐上马车,否则她怕会忍不住死死地抱住他。马车辘辘远去,谢忘之听着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缓缓闭上眼睛,许了今年第一个愿。

——万望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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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望许得挺好,实则没什么用,叛军照旧势如破竹,赢了几场后乘胜追击,到二月过半,直逼洛阳城外,同时昭义节度使投降,叛军又吸纳了一支军队。洛阳东都,又有天策府驻扎,本来未必不能阻挡,奈何年前皇帝一道敕令,调了天策精兵,如今洛阳也是岌岌可危,又没有驰援,生死一线,能不能守住全看天意。

消息一传回来,轰动长安城,朝臣一半忧虑长安城能不能保住,一半则试图逼迫李承儆做个决策,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一来二去,朝臣烦,李承儆也烦,光今天就砸了三套茶具,碎瓷溅得紫宸殿的地板上全是,偏偏还没人敢上前收拾,就怕一个不小心碍了皇帝的眼,被拖出去打死出气。

又是一套茶具落地,上好的大邑瓷,砸在石砖上,清脆如同昆山碎玉。李承儆看着飞溅的瓷屑,觉得胸口那一口气出去点,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口口地换气,眼眶突突跳着,好像要把两颗眼珠子挤出去。

他自认一身帝王术,结果识人不清,养出康烈这么一头虎狼,短短几个月,叛军就直逼洛阳,再下一步肯定就是长安。事发突然,他也没辙,好歹有自己的考量,那群朝臣却死活不信他,一面逼他拿个主意,一面又不容易他想的法子。

最烦的就是今早上朝时的那个老臣,听见洛阳城的消息,仰天长啸三声,说愧对平兴皇帝,旋即触柱自尽,溅得宣政殿的柱上全是血。他一头撞死倒是清净,其他人还不是得想办法,李承儆仰头看着天花板,越想越气,恨不得把那老臣的尸体拖出来再踩几脚。

偏偏座下的李琢期还不识相,居然还固执己见:“……阿耶,我还是觉得,命卢将军出洛阳城迎战不合……”

“不合适?你也想和那帮昏了头的朝臣一样,说不合适?”李承儆怒了,想拿茶具去砸李琢期,手边却是空的,恼得他一掌拍在扶手上,“再不出城,闷在城里,叛军就能自己退吗?!困死城中,水粮尽绝,到时候叛军攻城易如反掌!”

他越说越气,本来脑子也不够清楚,后边的话说不下去,只管指着李琢期,胡乱地骂了一串“废物”“蠢货”之类的话,旋即再度往椅背上一靠,胸口剧烈起伏。

李琢期哪儿还敢再说话,再有不满也只能憋着,低头看着花纹精细的石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父子俩僵持着,紫宸殿里忽然又进来一个人,一身利落的圆领袍,进门先把披风解下来,信手丢给候着的内侍。

“困于城中,叛军不一定会退;出城迎敌,叛军也不一定会退。”李齐慎豁出去了,抬头直视座上的皇帝,“不如赌一把,等朔方军直取范阳,从背后包抄,洛阳城或许能有解,否则就是个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