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削藩(第2/5页)

办大事的第一要义,就是将自己人搞得多多的,将敌人搞得少少的。虽然削除宗藩减轻负担是当下改革的主要目标,但并非所有的宗室都是敌人。宗亲同样是有强有弱有贫有富,同样也有弱肉强食和恃强凌弱,在皇室这种寻常法律难以约束的黑暗森林中,底层宗室所遭遇的压迫与凌·辱其实并不比寻常百姓轻松多少。在内阁收到的供词中,就有不少亲王抢占亲戚财物和妻女的案例——这当然有违伦理,但你和宗室中的人渣谈论什么人伦,那简直就是笑话!

人渣从来不会因为区区一个亲戚的名位就高抬贵手。在某些地处偏远人烟稀少的藩邸,分封至此的宗室没有人可以凌虐,就干脆将邪火全数倾泻到了亲戚头上。彼此的关系不说是亲如一家,至少也是个时日曷丧吾与汝偕亡。十几年后爆发的几次宗室互杀全家的惨案,祸因就在于此。

在这种氛围下,你和底层宗室谈什么天下大势纲纪法制,他们未必有多么在意;但你要谈怎么用宗藩改革来折磨上层的藩王和将军,人家立刻就不困了!

——你说改革会损害宗藩的整体利益?宗藩整体利益和老子月俸三十石糙米有什么关系?!早该改改了!

要是朝廷派人下去,或者还会顾及着皇家颜面不敢硬来。但你要让底层宗室自己搞揭发,那不把坐在台上的贵人们剥下一层皮来,都算他们午饭少吃了两碗!

在场的重臣都是在官场混老了的人了,一听就知道这办法必定管用,而且恐怕是过分的管用了!真要把底层发动起来,那皇室内部立刻就要开始激情大吃鸡,近支远支高层底层扯头花喷口水斗得激情四射,当然也就管不了朝廷那一点区区的制度改革。

甚而言之,在大家斗得筋疲力尽两败俱伤之后,回过头来仔细反思,搞不好还会发现朝廷的方案才是最温和、最稳妥、最可靠的呢。

挑动上下斗蛐蛐嘛,这一点君臣其实都熟悉。

不过,身为本朝冠绝天下的斗蛐蛐大师,飞玄真君却只是沉默了片刻,再次敲击床头。

李再芳道:“若宗室都能随意参劾,怕是谣言迭起,要搅动人心了。人心似水,民动如烟,千万人千万张口,朕也听不过来这许多。但能其政缺缺,其民淳淳,也便罢了。”

穆祺垂眉顺目,心想老登果然是要大好了,都有心思再搞他那一套阴阳怪气的谜语人套路了。什么“人心似水”,无非是怕宗室们彼此狂喷起来不知收敛,一个不小心污损到了他飞玄真君万寿帝君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盛世老白莲!

当然,这也并不出乎他意料之中。正如先前所说,削藩的套路在几十年前便已经酝酿成熟,基本上能想到的办法都被前人给摸索了一遍,早就轮不到穆祺这种愣头青发挥。

天下的聪明人多得不得了,真当你多了几百年见识,就能虎躯一震,大家纳头便拜呢?杨廷和张璁夏衍解决不了老登这朵盛世老白莲,他穆祺其实也解决不了。这就不是一点小聪明能办成的事情。

所以,世子也不耍什么小聪明,只是老老实实的回话:

“臣想,可以让宗室们用密折上书。”

皇帝没有回话,只是稍稍向左一歪,转头瞥了世子一眼,言下之意,再明白也不过——什么“密折”?朝廷的保密水平,外人不知道,你这个在京城长大的还能不知道?

就朝廷这种一个劲往外喷机密消息的大花洒,密折不密折有意义吗?奏疏从地方送到京城足有数百上千里路少说七八日的功夫,这个级别的空档已经能翻来覆去泄密十来遍,足够书商们将密折中的劲爆消息编纂成册刊印散发,引爆出下一个《西苑春深锁阁老》了!

皇帝当然不能容忍第二本《锁阁老》,所以此事一律免谈!

但世子并不气馁,镇定自若的说出剩下的话:

“……不过,闫阁老也在担心密折的效力(“老子什么时候担心过!”),所以臣思虑再三,向闫阁老做了保证,可以开发出一种全新的机关盒子,只要将奏折锁入其中,连盒运送,就绝没有泄密的风险……”

趴着的皇帝忽的瞪大了眼睛。在短暂的思索后,他居然奋力从床上爬了起来,改全趴为半趴,居高临下的望着世子。

他敲击床板:

“此话当真?”

“臣不敢欺君。”世子毕恭毕敬:“臣家里的工匠只要数日就能赶制出样品,陛下一试便知。”

所谓绝不泄密的机关,无非是在盒子里配备点特殊的隐形墨水与对应显影剂罢了,也算是穆祺在长久的科研中开发出的副产品之一……不过,副产品归副产品,这种基于19世纪配位化学的产物,依旧是当下绝对无解的天顶星科技。只要没有秘方——不,即使侥幸拿到了秘方和原料,没有足够化学知识做底子,依然是不可能逆向还原出药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