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3/4页)

“我八岁那年,相里家四房之子,相里如罗叛乱,带兵直指王畿,平定叛乱的主力是我们家——这个你知道吧?”

墨麟眸光落在少女侧脸上,嗯了一声。

此事在大晁人尽皆知。

阴山氏能够崛起,一是因为建立了无色城,二是因为平定了相里如罗之乱。

“这一战,牺牲了不少阴山氏的家臣,其中立下大功的那位,我爹爹将他唯一活下来的女儿接回家中收养,连带她的母亲也一并养在府中——那个小女孩叫檀宁,她母亲青楼出身,名唤柳娘。”

车内烛火幽幽,她一边说,一边勾着墨麟垂下的长发在指尖打转。

“我知道,檀宁是忠臣之女,我爹爹也是个很喜欢小孩子的人,所以即便我爹爹对檀宁很好很好,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我十岁那年,柳姨对我爹爹下了药。”

琉玉望着墨麟的眼。

“是青楼中最拙劣的那种春。药,柳姨很漂亮,但人也真的很没心机,就差把她做了坏事写在脸上,所以很轻易地就被我爹爹发现了。”

墨麟垂首问:“然后呢?”

然后——

家中鸡飞狗跳了好一阵。

当然,主要是她在鸡飞狗跳,无论是阴山泽还是南宫镜,对此反应都很平静。

只有琉玉,坚持要将柳娘赶出家门。

但她却听到南宫镜对柳娘道歉:

“是我的错。”

“檀宁可以去仙道院修行,而你却因为我的疏忽,只能留在家中胡思乱想,柳娘,我今日叫你来并非要责问你,而是想告诉你,即便你不给任何人侍寝,你依然可以留在阴山家,你的女儿,依然能在阴山家的仙道院修行。”

“而且,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跟在我身边学些东西——不必在意你的出身,我只问你,想还是不想。”

十岁的琉玉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宽恕柳娘。

更不明白那时的柳娘,为何会用憧憬的目光望着她母亲。

直到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

直到琉玉也长到了当年南宫镜的年纪,能够以她娘的角度来审视这样一个除了出卖身体以外,从不知还有其他生存方式的女子。

因为习惯了这样的交易,所以即便得到别人不图回报的善意,也只能想到这样的回报方式。

人族尚且如此。

同时作为妖鬼和玉山姬妾的阿绛,从前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

“这样的世道,她们活得很不容易。”

琉玉很轻地叹了一声,但一转话头,便是杀意腾腾地一句:

“所以,玉面蜘蛛必须死。”

哪怕他所统治的只有小小一个玉山,也能从阿绛身上窥见玉山如今的面目。

这些妖鬼好不容易挣脱了仙家世族的压迫,一翻身,自己竟又成了另一个仙家世族,耀武扬威地将弱者踩在脚下。

如此荒诞。

微凉的手指落在了琉玉的眼睑上。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一触即离的吻。

琉玉失笑: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乌黑如墨的发将琉玉的视野笼罩,“你自己看不到,你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很好看。”

墨麟想,如果是那些满腹诗书的世族公子,或许能用更加华美的辞藻来描述。

但他看着此刻的琉玉,只能想到庙宇中的玄女仙子。

忽明忽灭的月色落在她眼中。

仿佛笼着一层悲悯柔和的神性。

吻在她眼睫上的时候,他脑海中并无任何情欲,只是想要像任何一个神女座下的信徒,虔诚地匍匐在她足下。

“你母亲会这样想并不奇怪,她出身寒门,必定见过不少人间疾苦——但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你从前,就连妖鬼的粗鄙都无法忍受。”

她生来顺风顺水,吃过最大的苦,大抵就是嫁给了他。

虽然她这样理解妖鬼让他很高兴——不能说是高兴,他能感觉到自己听完她说的这些话后,身体里的所有触肢都想要触碰她,渴求她,简直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

但他仍有理智。

这样的理解不会平白而来。

很多痛苦,没有经历过就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

墨麟的指腹在她额角摩挲,眸中凝着深思。

——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感悟?

琉玉对上他仿佛能窥探人心的眸光,有些讶异于他的敏锐。

错开视线,琉玉反唇相讥: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对我娘这么了解呢,不是没听过说过我们家的事吗?怎么连我娘出身寒门都知道?”

南宫氏好歹也是世族,如今沾了阴山氏的光,更是混入了次等世族之列。

寒门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