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七章 嘉庆李(第7/11页)

“我闭门思过这几日,有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就算是越州流传着身有龙纹者能终结旱灾的谣言,但灾民一进临安,便直接围上了郡王府。若不是有人暗中指点,他们如何能知道,我肩上曾有龙纹?”

那假嘉柔公主微笑起来:“郡王果真英明。”

她这样一说,等于承认了是她所为。

“可我还是不明白。”赵瑗继续道,“若说你听命于父皇,要置我于死地,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又何必要从鞭下救我?直接让他活活打死我……”

“不许!”猛然间,她皱起鼻子,面露凶相,竟在一瞬间逼近他身前。室内随之风声大作,隐隐有野兽的咆哮声。待风声止时,她维持着悬着一只手的姿势,似乎想要捂他的嘴。

赵瑗手中的剑已经拔出来一半,横在胸前,刃上寒光闪烁。幸好这妖女很快退了下去。

“你竟然对我拔剑,小哥哥,你刚刚还说对不起我。”那娇软声线,跟死去的赵璎奴一模一样。

赵瑗心中一痛,接着是翻涌的愤怒:“你是假的,赵璎奴已经死了!你骗得了官家,却骗不了我。”

“官家?”她忽然冷笑,“你那个官家,已经从内里烂掉了。我在越州时,见到土地干枯,田野荒芜,可我回到临安,发现这里还是一样歌舞升平。他心里只装着对往昔繁华的怀念,只装着如何给自己办一个隆重的寿宴而已!”她缓缓靠近,裙裾起伏,身上带着花香,“宋室江山,如何能交给这样昏庸之人?最好能有一个更加年轻英明的人,而且,还是真龙血脉……”

她伸手触摸他的手臂,从下而上。而他犹如被蛊惑一般,没有躲开。

“阿奴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有朝一日,得见真龙翱翔于天际。”

赵瑗叹了一口气:“我竟不知,是在何时得罪了姑娘,让你恨我至此。”

这一句话,止住了她所有动作。

“我恨你,我恨你?”假的嘉柔公主朝后跌去,重复几遍,眼中渐渐发起绿光来,“是,我恨你!我恨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李干揉软了给我,我恨你为什么这么心软,对我这么好,却永远都在我够不到的地方!”她忽然捂住了左侧的手臂,就好像那里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我恨不得从来没有见过你,那样就不会坠落山崖,孤零零地死在山林之间!你知道我苟延残喘了多久,才落下最后一口气吗?”

赵瑗落下泪来。她虽然不是真的赵璎奴,但她相貌声音,都与赵璎奴如此相似,便如他的妹妹真的站在他面前,声声质问。

“阿奴,我待你好,是因为,你是我妹妹……”

“我不是你妹妹!”她打断了他,“我姓白,我是白家的女儿!你不也不是他的亲生子?谁都知道他亲生的只有琅琊王一个,他至今还在念念不忘,可惜啊,死得太早!可琅琊王还活着的时候,他又待他如何?还不是早早地便封了王,打发去无夏那种地方?”

“住口!”

“我偏要说!小哥哥,这宫里冷得很,没有一个人不是在为自己打算,不是在为自己挣命。除了你,你心这么软,怎么能活得下去?你连对我这个毫无血缘的妹妹都是……”她脸上现出迷蒙神色,哼唱起来,“当日谁幻银桥,阿瞒儿戏,一笑成痴绝。”

赵瑗只觉得头顶犹如惊雷闪过,震得两耳轰鸣,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她竟是真的。

赵璎奴初入宫时,曾有位名为绿萼的宫嫔,善吹笙,画竹,对年幼的她颇为看顾。有一日官家摆驾贾贵妃宫中,听绿萼吹了一阵,夸了句“玉手与瑶笙同色”。第二日,绿萼便落了井,据说是去井边玩耍,不小心掉了进去。

身边亲近之人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再没人敢提起。赵璎奴惊恐无比,吵着要去找她的小哥哥,可赵瑗那时已知男女大防,再不敢轻易出现在她面前,只听说她夜夜无法安睡,人也日益消瘦下去。

他没有办法,只能买通了值夜的侍卫,允他在夜里靠近璎奴的居所,吹笛子给她听。他并不擅音律,反反复复也只是他们初见的夜晚,女童在旁边唱的那几句唱词。他并没有真正出现在她面前,就算有旁人听了去,也只会以为是某个路过的乐师。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秘密。

就算他们之间隔着透明的冰墙,他也希望她知道,困在冰中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他曾想要陪伴她,守护她,最终却并没能做到。

“阿奴,阿奴,真的是你?”他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取而代之的是紧紧抱在怀中的少女。

他没有看到她眼中绿色的萤光,也没有看到她嘴角胜利的笑容:“小哥哥,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想要活下去,只有唤醒真龙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