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夹道相送(第2/5页)

“主子,”米酒皱着眉看他,“您都这样了,好好养着才是最重要的。”

“等不了。”庭渊喝了口姜茶,不徐不慢地说,“明日老皇帝必定召我进宫,我总得有个人样。”

他苍白的手指眼下稍稍回了暖,血全涌到指尖来,通红一片:“今晚我踹了老皇帝身边的新晋红人,他若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大抵是要好好诉一诉苦的。”

“他若是沉得住气,今夜席间也分明有所隐瞒,此番赴宴,定然并非隆安帝的授意。我踹他时用了八成力,就算不主动说,跛着脚也定会被问及,他瞒不过去,便会囫囵撒个无伤大雅的谎话。”

庭渊在腾升的水雾里半眯着眼,轻声道:“只要他撒了谎,隆安帝便会信我仍是纨绔,左右明日得进宫挨训。”

米酒倒吸一口凉气,叹道:“主子,您这一脚也太冒险了,何苦如此呢?”

庭渊将空碗往他手里一塞,说:“你懂什么?这样闹上一闹,是为以小博大。”

“老皇帝训人,眼下得忍,呼我我便去,无话可说。左右一定能因这一出闹剧得个闲职,我不算太亏。”庭渊唇上血色也回来一点,朝米酒扯出半个惨淡的笑来,“他想拴着我,怎么肯放过这么个好机会。”

***

庭渊所说的分毫不差,第二日辰时刚至,宫里便差人来传了圣旨,点名道姓要他去养心殿一趟。

他早有准备,规规矩矩随内监进了养心殿时,隆安帝正坐在榻上,隔着薄纱帘帐,手里捏着个掐丝珐琅缠枝莲纹铜镜。

庭渊跪下请了安,老皇帝并不回话,全当没他这个人,仍是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的珐琅雕器,翻来覆去细细看过。

庭渊一言不发地跪在冰凉的大理石面上,他故意未在隆安帝面前用内力护体,跪了不多时,双膝便冷得没了感觉。

直至一刻钟后,隆安帝方才掀起老态龙钟的眼皮,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起来吧。”

庭渊方才慢吞吞挪着腿,从地上站起来了。

隆安帝搁了铜镜,稍一抬手,鸿宝便低眉顺眼地从内室快步走了出来,他步子明显有些跛,一路小跑着跪在隆安帝脚边,开始替主子捏膝捶腿。

隆安帝瞧着庭渊蔫头巴脑的样子,明知故问道:“怎么,分明是你踹了朕的奴才,还要来朕面前做出这副可怜样?”

“哪儿能啊,”庭渊笑了,说,“我这不是来向您请罪了么。”

隆安帝瞧着他:“你是在怪朕小题大做吗?”

他复示意鸿宝:“你且将昨日之事,细细说来。”

鸿宝应了声,没看庭渊,直直退后几步跪伏在地,说:“皇上明鉴,年节将至,奴才昨儿傍晚出宫探望邱公公。夜来天寒,这路上本来没几个人,谁料想正巧冲撞了庭世子的车马,世子下轿瞧见奴才便气不打一处来,还未等奴才退避,便将奴才一脚踹翻在雪地里。”

隆安帝冷哼一声,转向庭渊,问:“他所言可否属实?”

“属实。可是,”庭渊顿了顿,并未跪下请罪,“这事未免太凑巧了些。”

他一拱手,故意将受了伤的手背露出来给隆安帝瞧见:“我此前不曾见过这位公公,只当是宫里哪位小太监,一时气恼,想着踹便踹了。”

“胡闹!”隆安帝顺手抓起铜镜摔到地上,缠枝莲纹裂得七零八落,有几片飞溅至庭渊脚边,鸿宝吓得一缩,将身子伏得更低了。

隆安帝连咳好几声,指着鸿宝对庭渊斥道:“就算只是个出宫采买的小太监,你也不该如此欺辱!”

鸿宝没料想今日隆安帝为他发了这样大的火,连忙向前爬了几步,磕头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想来世子也并非有意,奴才皮糙肉厚,不日便能重新伺候好皇上——还请皇上莫要因此等小事动怒,有损龙体安康。”

庭渊斜睨他一眼,方才跪地叩首,复又跪着身子冷声答道:“臣自知此事有罪,甘愿受罚,他日必不再犯。”

隆安帝没吱声,手中拨弄着一串玄色流苏的翡翠持珠,挥手屏退了鸿宝,方才同庭渊沉声道:“此事原本可大可小,左右不过换条狗伺候着。阿渊,朕知你爱玩儿,玩儿起来不拘小节,但也不该如此招摇。”

庭渊连忙称是,装模作样就要听旨领罚。

“慢着,”隆安帝面上阴庭地打量着他,开口问,“你这手怎么弄的?”

庭渊没正形地一笑:“小将军的海东青认主,见不得我同他过分亲近。”

“臭小子。”隆安帝嗤笑一声,缓缓将手中佛珠一颗颗捻动,半眯着目仰靠回榻上,庭渊听训间数清了子珠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七颗。

四向四果,隆安帝修的是二十七贤位。[1]

庭渊心下无不刻薄地想,真真好笑。

半晌,这自诩的贤帝终于纡尊降贵地开了口:“你如今初入煊都,又正逢岁暮,不久便是年节。既然除了玩乐无事可做,那便去太仆寺自领少卿一职,磨一磨你这过野的性子,也省得整日在朕眼皮子底下闯出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