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寒食(第17/17页)

再战得片刻,何校尉渐渐力竭,定胜军诸人死伤惨重,桃子亦不知被困在何处。何校尉心中焦急,忽然又听得身后弓弩弦响,勉力策马躲闪,忽有一骑持长刀向她砍来,她心知万难幸免,只怕自己此刻便要命丧刀下,忽然听得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却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羽箭,瞬间将那敌骑当胸射穿,那人顿时跌下马去。她匆匆看了一眼,只见那箭支极长,不是战场上的寻常之箭羽,身后敌人复又砍杀上来,只能奋勇相搏。

鄢逯却已经杀到了崔公子面前,崔公子早就持了长剑在手,但鄢逯怪笑一声,马槊一挑,便要将那崔公子从马上挑下来,此时斜刺里冲出一骑,挡在崔公子马前,正是陈醒。他本已负伤,但此刻便如搏命一般,不管不顾,与鄢逯缠斗在一起。十数招后,鄢逯大喝一声,正刺中陈醒胸腹,陈醒剧痛之下,却伸手紧紧抓住鄢逯的马槊,鄢逯应变极快,当下撒手,随手接过牙兵手中的横刀,狠狠刺进陈醒胸口,陈醒当即落马。

阿恕大吼一声,扑上前来,想拖走受伤的陈醒,但被牙兵重重缠住,崔公子只叫了一声阿恕,忽然腰间一热,鄢逯已经一刀刺破他的腰腹,顿时鲜血喷出。阿恕如同疯了一般扑过来,四五个牙兵齐齐用横刀朝阿恕身上砍去,鄢逯重新从地上拔起马槊,就朝崔公子胸膛一挑,四周火光照得分明,但见崔公子右胸被他刺得鲜血淋漓。阿恕大喝着一跃而起,全身浴血,手中单刀脱手掷向鄢逯,鄢逯闪避之余,枪尖一滑,深深扎入那崔公子的肩头,直刺了个对穿,将他整个人挑起。阿恕此时扑上去,终于抱住崔公子,马槊长杆“咔嚓”一声断裂,两人旋即落入河水之中。

话说山上的李嶷射出那一箭之后,便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屏息凝神,对准山下的战场。他这弓箭悉是特制,射程极远,也唯有他这般臂力,方才能拉开此弓,从山上这么远放箭射杀河滩上的敌人。裴源看了看战场,又看了看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不救的吗?”

李嶷并不言语,只是又射出一箭,便又洞穿一名敌人。不过片刻,他一箭接一箭,居高临下,将围在那何校尉身边的牙兵尽皆射死。一时之间,竟然在那何校尉周围,扑倒着密密麻麻十来具尸首。余下的牙兵尽皆大惊失色,不知道是何处放出的冷箭,但是这般箭无虚发,实在是骇人听闻,而何校尉这才策马转身冲向崔公子,不想正看到鄢逯从地上拔起马槊,将浑身是血的崔公子肩头刺了个对穿,她大叫一声:“公子!”拼命扑过去,但抢救不及,眼睁睁看着阿恕抱住崔公子,两人落入滔滔河水之中。

鄢逯见她一骑直冲过来,便狞笑一声,接过牙兵递上的马槊,便朝她刺去,不想忽然一箭破空而来,直直穿透他的胸膛,他身子晃了一晃,立时落马。

本来那崔公子落水,定胜军大败已定,但鄢逯却突然被冷箭射中,他身边牙兵一时不知所措,愣了片刻,方才轰然涌上去扶起鄢逯,却见那箭支穿胸而过,竟是刺破了心脏,而鄢逯已经气绝身亡。

那边山上,李嶷射出这一箭,方才收起长弓,翻身上马,说道:“冲下去。”谢长耳不再迟疑,立时吹响号角,镇西军诸将士一跃而起,从山间奔袭而下。

鄢逯所率之军本来大获全胜,不料主帅突然被冷箭射死,兀自惊惶之余,突闻山上喊杀声震天,敌人奔袭而下,顿时再没了战意,回身便逃。镇西军皆是轻骑,又是居高临下,冲锋之时何其迅猛,几乎是一瞬间便从山上冲到河滩之上。定胜军本来极是疲累沮丧,又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待看清是镇西军的旗帜,方又惊疑起来。

何校尉早已经筋疲力尽,伤处血涌不断,此刻她扑在河边,焦急万分地看着河水,夜色中浊浪滔滔,哪里还看得见什么。她眼见崔公子被马槊刺穿,浑身是血地落入河中,被湍急的河流冲走,心下明白,只怕他早无生还的希望,但又存了万一的指望。她回首焦急地寻找,但河滩上并无可漂浮借力之物,她咬一咬牙,正待要跃入河水去寻救,忽然被人拦腰抱住。

镇西军追逐着鄢逯部下杀去,河滩上的火光熄灭了大半,夜色浓重,河滩上晦暗难明,她扭过头来,看到抱住自己的人,果然是李嶷。那匹黑驹伫立在他身后不远处,马鞍旁挂着箭囊,里面还有半囊羽箭,箭羽极长,正是适才射杀那些牙兵和鄢逯的箭支。她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愤怒,和无穷无尽的哀伤,他竟然早就来了,却袖手旁观,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李嶷,你好……好……”她气得说不出后面的话,只想挣开他的手跳河去救人,但稍一用力,便觉得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