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克莱尔(第2/4页)

“我们进去后,我来说。”她的话,把我逗乐了。

“我还有说话的能力。”我告诉她。

“我知道,但你不会从该说的话中,过滤掉你的想法。”她眉梢一扬,“还有,我想,你从来没做到过。”

“谢谢你在这儿,”我说,“为我做这些。”

“我想,有时,你会忘记我为你做的一切。”妈妈的笑容温柔起来,她伸过冰凉的手,摸了摸我的脸颊,“你还是我的宝贝,知道吧。”

“我不知道。不过,可能不一定什么时候,你就该用勺子喂我流食了。”我还没弄清自己在说什么,就回答了。妈妈把手伸回口袋,再次收起了表情。我跟她往楼里走。负罪感向我袭来。妈妈花了很长时间,照顾一个得了这种病的爱人,看他过早死去。现在,同样的事她要再做一遍。我想告诉她,不要烦恼。我想说,我可以住在疗养院,让陌生人照顾。但是,我没有说。因为,她是我妈妈,我需要她。我知道,即使到了我不知道自己需要她时,我还是会需要她。

看到我们靠近,前台的胖女人也没有恼怒。说起来,她似乎又臃肿了点,活像只在整理羽毛的母鸡。她机灵地动了一下,把目光从我们身边挪开,开始直盯着电脑屏幕,好像在做非常重要的事。

“你好。”我礼貌地说,她没有抬头,我又重复了一遍,“你好。”

女人只竖起一根手指问候我。她在键盘上打着什么,打了两个节拍,总算注意到我了。最近以来,我不知道,我对事物的感觉,是我真正的感觉,还是因为这病使然。但是,在这种稀罕的场合,我很肯定,我——病痛下仅存的我——不喜欢这个女人。不过如果仅仅是这个原因,我还是宁愿自己喜欢她。

“我能为你做什么?”她问。让她干活,她明显很不高兴。

“我女儿在这里读大三,我想知道她的地址,”我开心地说,“家里有急事。”

“我们不会泄露个人信息,”女人亲切地笑了,“我说,不能你说是谁母亲你就是。要我说,你还可以当女王呢。”

“噢,不,如果我是女王,你肯定认识我,”我说,“我完全理解你们的政策,但我不知道她的地址。我很着急联系她,真的很急。她需要我。”

女人怀疑地看了看。“你说,你是这个人的母亲。可是,你不知道她在哪儿?”

“是的,”我说,“是的,我是个糟糕的母亲。”

女人要做出被挑衅的表情,但她还没来得及,我母亲就插进来了。“请原谅我女儿,”她说,“她得了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病。”

我很清楚母亲的策略:她打算用我的病蒙混过关,直接打出同情牌,不让我的新对手浪费时间。但是,这还是让我痛苦。我想以智取胜,我又不是没有智慧。

女人嘟起粉色的小嘴,做出一个无声的“O”字口形,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非常简单,你看到了,”妈妈接着说,“我们需要您做的,就是联系上凯特琳。别管她在学校哪个地方,告诉她妈妈和姥姥……只要告诉她我们来了。家里有急事。”

“凯特琳?”女人坐直了一点,“凯特琳什么?”

“阿姆斯特朗,”我说,“你认识她吗?”

“凯特琳·阿姆斯特朗是这位可怜女士的女儿?”接待员不再直视我,也不跟我讲话,“噢,她不是这里的学生了。她暑假结束就退学了。”她放低声音,举起一只手,不让我读懂她的唇语,知道她在说什么,“也许这位女士忘了。”她小声说。

我和妈妈震惊地交换了眼神。我看得出来,这也震撼了我的接待员小朋友。

“退学了?你确定吗?”我稍带威胁地伏在桌子上。作为一个痴呆症患者,不懂个人界限也很正常。“我的凯特琳?她很高,跟我一样,但有一双黑色的大眼睛,一头浓密的长发……她是……她是个文字学生(1)。她是学文字的。我的凯特琳?”

“对不起,亲爱的,”接待员滑下了座椅,朝我母亲笑了笑,“你在照顾她吗?她已经很糊涂了吗?你一定很不容易。”

“我不糊涂。”我告诉她,虽然她还看着我母亲。

“你肯定是同一个女孩吗?”我妈妈问。她把我的手放在桌子下,离开接待员的视线,并握紧我的手指。她又在告诉我,让她来说。

“非常肯定。”女人点点头。作为坏消息的发布者,她咬住嘴唇,表情中同时掺杂着同情和暗喜。“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来见主任时,我在这里。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哭得那么伤心。她期末考试考砸了。跟一个男孩有关,我想——通常都是这样。她来说补考的事。但是,她没有注册。我以为,她回家疗伤,从爸妈的账户中取钱去了。我明白她为什么不告诉你们。”她的声音又变小了。“没必要再让她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