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克莱尔(第3/6页)

我转个弯,看到一小排商店,停了下来。我出来喝过咖啡,然后呢?一个周六的上午,我和格雷戈、埃丝特来过这里,点了巧克力面包和咖啡。可是,现在天黑了,天气冰冷潮湿。我似乎没穿外套。我看看自己的手,我没牵埃丝特的手。我抱紧双臂,抱了一会儿,担心我忘了她。可是,我一开始就没带她。要是我一开始带着她,我应该会拿着她的猴子玩具。她总是要带猴子玩具出来,可自己又不拿。于是,我来这里喝咖啡了。我现在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了,真不错。

我穿过马路,走进咖啡厅,一股热流袭来,让我透凉的身体因为突然的温暖打了个激灵。进门时,人们都抬头看我。我猜,我的样子一定糟糕透了,头发肯定全都贴在脸上。

我在餐台等着,意识到身体还在瑟瑟发抖。我一定是忘记穿外套了。我多希望,我能想起为什么出来喝咖啡。是要见某个人吗?是格雷戈吗?我有时和格雷戈、埃丝特来吃巧克力面包。

“你没事吧,亲爱的?”一个和凯特琳年纪相仿的女孩问我。她在朝我微笑,所以,我或许认识她。又或许,她只是想表示友好。我左边坐着一位妇女,她把身边的婴儿车推了推,离我远了点。我一定看起来很奇怪,就像刚从湖里爬出来的女人。他们以前没见过浑身湿透的人吗?

“咖啡,谢谢。”我说。我觉得牛仔裤口袋里有零钱,就用手抓出来。我不记得这里的咖啡要多少钱。我看向餐台上方的餐牌,我知道那里有价钱。可这时,我糊涂了。我展开手里的硬币,拿给店员。

女孩皱起鼻子,好像我碰过的钱很脏一样。我现在感觉很冷,很孤独。我想告诉她,我为什么犹豫,但我说不出来——我说不好。要把我的想法大声说出来比较难。我不敢跟不认识的人说一句话。万一我说出什么荒唐话,他们会把我带走关起来。到那时候,我可能已经忘了自己叫什么……

我朝门口看了一眼。这间咖啡厅在哪儿?我和妈妈去医院,我们见了医生,叫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我只是觉得很好笑。现在,我来到这儿。可我想不起来为什么来这儿,甚至不知道这是哪儿。我打了个寒战,拿走了咖啡和女孩留在餐台上的棕色硬币。然后,我坐下来,静静地呆着。我感觉,如果我突然移动,就可能落入陷阱。有什么东西会伤害我,或者我会从哪儿掉下去。我静静地坐着,集中精力想我为什么来这儿,到底该怎么离开。还有,我要去哪里。我回忆起一些片段——碎片代表着零碎的信息,我必须学会解码。我周围的世界都化成了碎片。

据我所知,治疗对我没效果,这很正常。药物对我起作用的几率,就像抛硬币猜头像:好坏都是50%。但是,所有人都希望,治疗能对我起作用。因为我那么年轻,因为我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只有三岁,要有人来收拾残局。他们都希望,治疗会对我有用,比对任何人都有用——即使那位名字很长又很难拼的医生——也认为有可能会这样。我也希望能破天荒地出现奇迹,改变一切。在所有人中间,似乎命运或上帝应该考虑我的特殊情况,给我一些特赦。可是,命运或上帝没有那么做:无论是哪一个,都做得恰好相反,狠狠地嘲笑了我一番。或许,这本来就不是个人可以左右的。也许这只是一起跨越千年的血统事故,正好选中我承担后果。我病情的恶化速度,比任何人想象中都快。都是这些“小栓子”搞的鬼,这个词我记得很清楚。可是,咖啡里用来搅拌的金属棒,我却不知道叫什么。不过,“栓子”这个词很美,发音美妙,还有韵律。我脑袋里爆发了小血栓。它跟专家想的不一样,有一种新特征。它让我在世界上几乎独一无二。医院里的每个人都非常兴奋,虽然他们假装不兴奋。据我所知,每次冒出一个血栓时,我的脑袋里就有一些东西永远不见了——一段记忆、一张脸或一个词,就像我一样走丢了。我看看周围,感觉比刚才还冷。我意识到,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回家。我在这里,感觉神志健全,却又似乎离不开这里。

很奇怪,天花板上挂着圣诞节装饰。我不记得当天是圣诞节。我甚至很肯定,那天不是圣诞节。可是,也许我已经在这里待了有几周了?如果我离开家,一直不停地走啊走,我现在大概已经走了几英里了,几个月都过去了,如果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呢?我应该打电话给妈妈。她知道我跑了,会生气的。她告诉我,如果想让她拿我当大人看,我就要有个大人样。她说,这全靠信任。我说,好了,那就别管我的事了,泼妇。当然我没大声喊出“泼妇”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