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力 一个惊喜(第5/7页)

在镜子大厅里,戴安娜带着孩子们挨个照了一遍那些镜子。“瞧瞧我!”她不停地大笑着。她的欢乐仿佛飘浮在那天的空气中,就像某种能够用舌头品尝然后咽到肚里的甜食。拜伦和露茜在她侧面紧挨着她,抓住她的手,望着镜中的自己时而变矮,时而变胖,时而变长。孩子们被炎热的天气弄得汗津津的,皮肤发红,他们的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乱七八糟。只有夹在他们中间的妈妈,穿着虞美人红的套装,头发蓬蓬松松,看起来那么美丽。

她让他们坐在长椅上吃三明治。这时候,她逛到码头的边缘,眺望大海。她把手掌放到眼睛上方,挡住太阳。当一位路过的绅士停下来跟她打招呼时,她笑着说:“请你走开,我已经有孩子了。”

码头尽头的剧院外挂着“前排座椅已满”“楼座已满”的告示。他们的母亲舔了舔手绢的尖角,把他们的脸擦干净,然后推开玻璃门,带着他们走了进去。她把食指竖在嘴巴上,要他们保持安静。

休息室里空荡荡的,但他们能够听到天鹅绒的帘幕后传来笑声和掌声。她问售票处那个穿着制服的女人是否还有座位,那位女士说,还有一个包厢是空的,不知道是否适合他们。他们的母亲一边从钱包里数钱,一边告诉售票员,她已经好几年没看演出了。她问售票员是否听说过《白色大亨》和《胡须女人帕米拉》,以及一个叫作“莎莉姑娘”的舞蹈团,售票员摇摇头。“该有的我们这里全有。”她说。他们的母亲又笑了起来,抓起他们的手。一个戴着一顶别致帽子的小伙子,拿着一只手电筒,领着他们爬上黑暗的楼梯,走过一条走廊。他们的母亲要了两份节目单,给他们两个一人一份。

当他们在自己的包厢前停下脚步时,一阵哄堂大笑撞击着他们的耳鼓。舞台上灯火通明,就像一堵黄色的墙壁。他听不清台上的人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人群到底在笑什么,因为一开始他并没有仔细听,他只是望着周围。他以为观众们大笑是因为他,因为他们来晚了,但在天鹅绒座位上落座之后,他意识到人们正指着舞台上那个人,捧腹大笑,他们非常开心。

那个人在用盘子玩戏法。他在那些盘子之间奔跑,转动那些瓷器,它们放在花梗般的金属线上,旋转中的盘子在灯光下闪烁。每当一只盘子摇晃着停止转动、就要掉下来摔碎时,他似乎都在最后一刻想起它来,冲到它的旁边。他们的母亲用手指盖住眼睛,透过指缝观看,仿佛要将自己隐藏起来。舞台后面挂着一幅布景,画的是湖边的一个露台。画家甚至捕捉到了月光照在水面上、朝地平线方向洒下一道银光的景象。那个玩戏法的人在表演结束后鞠了一躬,就像他腰部上方的身体猛地扑下来。他向观众飞吻,拜伦确信其中一个飞吻恰好落到了他的母亲身上。

当幕布再次升起时,那个洒满月光的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画出来的海滩,上面还有一些棕榈树。舞台上有真的女人,穿着草裙,头上戴着花。一个男人歌唱着太阳,那些女人围着他跳舞,捧着凤梨和一罐罐酒,但从不停下来吃掉它们。然后幕布弹跳着在他们前面落下,那幕布景再次飞快地移走。

接下来是更多的表演,每场都有一幅绘制而成的新布景。另一位魔术师上台,他不断地出现失误。接下来是一位小提琴手,穿着闪闪发光的衣服。然后是一群舞蹈演员,这次穿着镶有亮片和羽毛的服装。拜伦以前从未看过这样的表演,甚至在马戏团也没看过。每个节目结束后,他们的母亲都会鼓掌,然后坐下来,非常安静,仿佛害怕重重地吹一口气就会让这一切消失。当一位穿着无尾礼服的男人演奏一架风琴,而一小群穿着白戏装的女士在他身后跳舞时,他母亲的脸上泪光闪闪。等到最后一位魔术师上台,她才开始大笑起来。他戴着一顶红色的土耳其毡帽,穿着一套过于肥大的衣服。她一笑起来就停不住了。“哦,这太好笑了。”她叫道。她笑得太厉害,不得不捧住自己的肚子。等他们离开码头和海边时,已接近黄昏。露茜累坏了,母亲抱着她穿过那道十字转门,回到车里。

拜伦望着大海在身后逐渐变得模糊,直到它变成地平线上的一条银边。妹妹很快就睡着了。这次,母亲没有唱歌,只是静静地开车;只有一次,她抬起头来,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今天过得很快乐。”她微笑着说。

是的,他说,的确快乐。她是这么擅长制造惊喜。

结果,当他们带着被太阳晒得刺痛、黏糊糊的身体回到家里时,才发现还有另一个令人吃惊的事情在等待着他们。但这次不是戴安娜带来的惊喜,就算是她造成的,也是无意中的事。到家时,他们发现贝弗莉和珍妮正坐在屋后的日光浴躺椅上等待。珍妮摊开四肢睡着了,但贝弗莉一看到他们走进厨房,就噌的一下站起来,指指她的表。母亲打开那道玻璃门的锁,将它们平平地靠在外墙上,问贝弗莉是否一切都好,但贝弗莉怒不可遏。她说戴安娜让她失望。戴安娜忘记了她们要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