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家大票号,唯古平原马首是瞻 (第5/24页)

太原府的藩司衙门居于西城门旁,据说太原地下有一只金鳖驮城,一直在缓慢地往西南晋祠方向爬去,想要喝那里的水,一旦金鳖到了晋祠,就会水漫太原城。为了镇这只金鳖,保全城的百姓,所以把掌管钱粮的藩司衙门就建在城门旁,也就是鳖头所在之地。

王天贵照例给了门上二爷一个厚厚的红包,立时得到通禀,藩台大人不多时便传见。

他身上捐着七品衔,是具了官服前来参见,等到了里面,主人家立马请更便服,以示敬客,但王天贵还是恭恭敬敬行了堂参之礼,这才换了便装与主人同坐品茗。

寒暄几句后,王天贵把一个装着银票的小袋子放在桌上,“前几日蒙藩台大人赏识,赐了我一条发财路子,今日特来道谢。”

徐藩台矜持地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袋子稍稍挑开,露出半截银票,瞄了一眼便满意地放在手边,“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王翁也太客气了。”

“大人千金之躯,为下官抬抬手也是我的福分。”

“哈哈哈!”徐藩台听得笑了起来,“可是我听说,你那些收来的铜钱还放在银库里,你可要当心。战场乃不测之地,石达开眼下虽然守住了蜀道,可万一他失利,消息传得比风都快,你的铜钱到时候就不值钱了。”

“多谢大人提醒。”王天贵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才连夜赶了来。“铜价虽然涨上去了,可是这么个大好机会,就赚这么一点银子实在让人心有不甘。实话说,我还想再多报效大人一些。”

“哦。”徐藩台品了品了这话的滋味,知道王天贵此番除了送礼,必然还有事相求。“王翁有话就直说吧,你我也是老交情了,何必拐弯抹角。”

“是,英明不过大人。”王天贵恭维一句,看了看徐藩台的脸色,轻轻道:“那我可就说了。”

等他把来意道明,徐藩台轻吸一口冷气,他掌着钱粮,王天贵方才的请求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个老头子心可够黑的。”他沉吟着用茶盖撇了撇杯里的浮叶,好半天才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王天贵。

“这样做,万一朝廷怪罪下来,本官吃罪不起呀。”

王天贵一直在注目于徐藩台,听他这样说,知道只要能留一个将来卸责的余地,这件事也未尝不可,而这个余地他早就帮徐藩台想好了。

“眼下江南江北大营都在催着要协饷,这笔钱粮是天下第一欠不得的债,哪个省欠了就要摘巡抚的顶子。朝廷若有旨意询问,只说收取粮食充作协饷虽然易办,可是路上却也易于折耗,为了保全军饷,只得从权办理。如今天下第一要务莫过于剿灭长毛,有军务这顶大帽子放在上面,连户部的堂官和本省的巡抚大人也要帮着您说话,刮风下雨也淋不着大人哪。”

“唔。”徐藩台再想一想,确是如此,这几年地方政绩有失,只要祭出为了军务这个理由,几乎无不得到谅解。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银票,王天贵赶紧跟上一句,“此事若成,我准忘不了大人的提携之恩。”

“呵呵,好说。”徐藩台打定了主意,吩咐一声:“来人,到签押房去,把起草文告的师爷请来这里。”

王天贵喜动颜色,起身一揖:“多谢大人成全。”

古平原并不知道王天贵在背后玩的这些花样,他如常带着两个伙计去了县城外的十八里铺,伙计们身上背个布袋,里面是应付的利息。古平原重立票号规矩,连主顾上门取息这一条都改了,改成若是一村一乡积攒到一定份额,就上门付息。这又不用王天贵去跑腿,见伙计们没二话,他也乐得如此。

往日里到了付息这一天,村口远远就有人等着泰裕丰的伙计,一见了就会扯开嗓子大叫,把全村人都喊来迎接。别看利钱并不多,在庄户人家眼里这都是天下掉下来白得的钱,哪怕只是一个大子的息,都能乐得半天合不拢嘴。

今天古平原一直走到了村头第一家小院,也没见到一个村民,心里自然很是纳闷。“总该不会是都下田了吧?”他正这样想着,忽然从前面传来一阵哭喊的声音。

古平原与两个伙计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等到了近前才看见,一大群的村民围着老槐树,树下有个女人正趴在地上以头抢地,嘴里哭叫着:“老天爷不让人活呀,刚攒下这点家底,都要倒给官府了。我这二儿子好命苦,眼看就要下聘啦,这下子让我去哪儿筹钱呀!”

一众村民围在旁边都在叹息,古平原仔细一瞧,这个女人他认得,就是村头第一家的齐大嫂。她是个寡妇人家,为人最是要强,人也泼辣,但却是刀子嘴豆腐心。独自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长大,从没靠过别人一把力,古平原当初为了劝她把钱存在票号,可是差点把嘴皮子磨破了。如今如期付了两回息之后,齐大嫂再见古平原已然亲热得如同一家人,每次见他来村里发息收账,她都非留一顿饭不可。今天古平原来村里,口袋里就有给齐大嫂的利息,这本来是齐大嫂日盼夜盼的日子,她怎么却哭得如此摧心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