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家大票号,唯古平原马首是瞻 (第22/24页)

雷大娘见那管事的手脚乱成一团,眉头皱了皱,亲自过来指挥人撤去桌椅,摆好了香案,众家票号掌柜这才回过神来,参差不齐地跪在大厅之上。

等徐藩台抑扬顿挫把旨意念完,满堂寂静鸦雀无声,过了不知多久就听“咕咚”一声,一个身肥体胖的票号掌柜身子一侧歪倒在地上,竟是急昏了过去。

人们这才好似在噩梦中惊醒,连谢恩都顾不得说,纷纷站起身你一言我一语向徐藩台陈情。

“徐大人!”第一个说话的就是雷大娘,“朝廷怎么能下这样的令。协饷的转运期只限在半个月?这笔银子光是立账就要一个月,再加上熔炼成官宝又要一个月,就算我们快马加鞭半个月赶了出来,票号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放空期又这么短,岂止是白当差?根本就是赔本的买卖!”

“不好这么说吧。朝廷赏识山西票号,才将协饷给大家做,不然为什么不给宁绍钱庄,或是京里四大恒。”徐藩台认得日升昌的掌柜,说话也客气三分。

“哼,这哪里是赏识,分明是坑害!”

“胡说。”徐藩台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大人。老朽也有一言。”毛鸿翙听完圣旨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不能再糟的地步,但是该争还是要争,“自从长毛占据半条长江,山西票号‘汉口大撤庄’以来,票号的生意就只限于黄河以北,可以说是一年不如一年。”

他转头看了看同行,众人都点头称是,“如今协饷的事儿朝廷要我们白当差,也罢,毕竟前两年票号因为协饷也赚了些银子,就当此时吐出来还给朝廷好了。可是这代垫赔款……”毛鸿翙摇了摇头。

旨意上一共就两条,一是规定了协饷的半月转运期,这已经让票商吃不消了,可是真正让他们感到晴天霹雳的却是这第二条。

庚申之变,英法联军打到北京,一把火烧了圆明园,接着又要清廷赔偿军费,一议是六百万两白银,后来又议加到八百万两,说好了在通商口岸的关税中代扣,没想到方才这道旨意,竟让山西票号按照大小同行摊派代垫。也就是说,不管将来如何,眼下这八百万两银子要票号来出。

“徐大人,您不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市面不靖,票号损失惨重,正是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一下子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毛鸿翙半是求肯半是陈情。

“嘿,这你们唬谁?‘山西老抠能聚财’,是天下皆知的事儿。记得雍正年间,巡抚诺敏为了填补亏空,一借就是三百万两。巡抚能借三百万,皇上就不能借八百万吗!”

“那也要情愿才行,强借不等于抢嘛!”雷大娘听藩台这话直视山西商人的钱袋如朝廷的囊中物,越发忍受不得。

“大胆,大胆!”徐藩台气得脸色都变了,连连拍着香案,一指雷大娘,“雷掌柜,你几次三番出言不逊,是不是想抗旨不遵!”

“没有,没有,只是事出意外,还望大人容我们商量商量。”毛鸿翙急打圆场。

“唔,这倒可以!”徐藩台也知道这差使不易办,办下来后自己必然得户部尚书宝鋆的赏识,所以软硬兼施,也不欲逼得太紧。

“各位掌柜。”毛鸿翙到底是吃的粮多,把众人聚集起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抗旨的事儿就甭说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还是想想怎么付银子吧。”

雷大娘此时也冷静下来,知道毛鸿翙说的有道理,皇帝是金口玉言,天下从没听说过有收回去的圣旨,如今事情既然无可挽回,自然是想办法熬过这一关再说。她道:“那好,我们去和徐藩台谈,钱可以借,但是期限要放缓,不然哪来的时间凑钱。”

“一起去谈不成,还是找个人去吧。”毛鸿翙冲王天贵一点头,“王大掌柜,这时候是不是该你出马了?”

王天贵的酒早就醒了,自打徐藩台念完圣旨,他就一言不发,心里七上八下打着算盘,此时见毛鸿翙点到自己,他装作不胜酒力,扶了扶头唉声不语。

“这老狐狸。”雷大娘暗骂一句,“还是我去吧。”

“日升昌去是正理儿。”毛鸿翙故意大声说了句,随后嘱咐道,“可别说僵喽。”

“放心吧。”恼归恼,办正事时雷大娘一向沉得住气。

“请教大人,既然朝廷说个借字,那可不可以不借?”雷大娘还是存了个万一的希望。

徐藩台早料到有此一说,他冷冷一笑,“可以,不过……”他抻长了声,“现在你们不给朝廷面子,将来汉口复庄之时,要朝廷的批文,可别弄得自己也没面子。”

雷大娘抿紧了嘴唇,她清楚徐藩台这个威胁的分量,看来要是不借银子,将来山西票号的势力再也难过长江。

“好,我们借了,不过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凑到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