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家大票号,唯古平原马首是瞻 (第21/24页)

“你看。”常四老爹掏出一个纸包,里面净是一些石头渣子,他伸手扒拉扒拉,“他们很留神在意,只有半夜才推车出来,车轮上带了些矿渣洒在路上被我拾了起来,村里人不认得,可是我却见过。这是……”

“铜矿!”古平原张口道。

“对喽。这私挖铜矿是大罪啊。我知道了也没敢吱声。万一让官府听了去,这些人都得掉脑袋,我无缘无故造这个孽做什么?”

“原来在这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爹你先不要声张,等我过些日子来看看。”

这时村人给古平原端了盘井水镇过的龙眼葡萄,古平原在常家住过一阵子,知道常玉儿平素喜爱葡萄,便将那盘子放在她的身前小几上。

常玉儿不言声摘了一粒噙在口中,丝丝凉意沁人心脾,心中涌起的那股柔情让她几乎有一种错觉,仿佛眼前就是一家人在中秋团圆,热热闹闹地欢聚看戏。然而这感觉只是稍纵即逝,回过神来看着戏台上《红鬃烈马》里苦守寒窑十八载的王宝钏,当初在西安,自己也曾去过大雁塔旁的五典坡,见过那一孔破旧的窑洞,也读过前朝文人题写于上的对联“十八年古井无波,为从来烈妇贞媛,别开生面;千余岁寒窑向日,看此处曲江流水,想见冰心。”当时不觉怎样,此刻情肠乍冷乍热,眼前心头竟是一片痴意。

“今晚大家都要热热闹闹地把戏听完,谁也不许中途离席。”王天贵被人敬了二十几杯酒,已然是醉意醺然。他今日异常兴奋,只因泰裕丰从来没有如此受大家敬仰,连祁县的知县大老爷都闻讯特意赶来,连着敬了他三杯。

“看见没有,这古平原不简单,一个主意就把泰裕丰给抬得这么高!老曲,你在票号有十几年了吧,什么时候也出出这样的主意”王天贵醉不择言,戏谑地拍了拍曲管账的肩膀。

曲管账表面诺诺地低下头,脸上的肉却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雷大娘和毛鸿翙坐在大厅前排,眼看着王天贵满面得意之色,与众位票商推杯换盏,二人都是冷眼旁观,嘴角均带着些鄙夷的笑容。

“这台下的戏可比台上的戏好看多了。”雷大娘冲着毛鸿翙举一举杯。

“一向如此。”毛鸿翙见怪不怪地道,“不过雷大丫头你这话里好像有点酸味。”

“笑话!他想争票号龙头就让他来,等到了风口浪尖上再尝尝那滋味到底好不好受。”雷大娘双眉一挑。

“呵呵。”毛鸿翙笑了,他这十几年来居于日升昌之后,别人都以为是姓毛的输给了姓雷的,只有雷家人才知道是毛鸿翙甘愿放弃了多少次机会。真正的聪明人都是闷声发大财,只有傻瓜才会把自己架到火上去烤。

雷大娘又自斟自饮喝了一杯,眼见这堂会变得有些乌烟瘴气,她不想再待下去,站起身刚要走,就见门口呼啦一下闯进一队差役,就在大门廊下左右两边依次排开,接着一个旗牌官手扶腰刀,威风八面地往大门口一站,中气十足地喊道:“布政使大人到!”

布政使是藩台的官称,那是掌管一省钱粮的主官,也是票商最希望结交的一省大吏。众票商一听是徐藩台来了,都不由自主站起身来。

“好大的面子啊!”雷大娘也呆了一呆。藩台是二品大员,到会馆赴宴,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真是太给王天贵脸上增光了。

“哼,指不定多少钱请来的呢。”毛鸿翙不以为然道。

旁人忙乱,王天贵却是乐得满眼放光,这真是天从人愿,自己想要博一个大大的面子,偏偏藩台大人就锦上添花,如此一来自己在众人眼中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这样想着,袍袖抖动急忙离座赶到大门前,见徐藩台正在步上台阶,头上红灿灿起花珊瑚顶子,身穿九蟒五爪锦鸡补子,足蹬官靴,脑后一根单眼花翎。

竟是全副官服而来,这就更难得了,王天贵喜得赶忙上前一礼,“大人日夜操劳,居然还拨冗前来,实在是票商们的荣幸,快请里面坐。”

毛鸿翙冲着雷大娘挤了挤眼,意思是看见没有,这就把自己当成票商领袖了,雷大娘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

徐藩台看了一眼满脸谄色的王天贵,脸上绷得紧紧的,一丝笑容不见。

“王翁,本官有奉旨的事儿,没空与你寒暄。来人,焚香摆案,众票商接旨!”说着徐藩台抬了抬手里紧握着的黄卷。

这一声虽不大,却立时如同在大厅里炸响了一声惊雷。台上唱着《失空斩》,诸葛武侯正唱道:“军令状纸你立下,执法不阿乃兵家。吩咐两旁刀斧手,快斩马谡正军法。”戏子手里擎了一支大令,听有圣旨到,吓得身子一颤,手一松,大令吧嗒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