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大的人情带来天大的生意 (第7/15页)

“最可笑是那盐城县令,城里乱成一锅粥,他居然调了兵马护送自己和家小跑了,还说什么为了‘护印’,城都丢了,要印何用,简直是荒唐!”曾国藩平素不动怒,这次却动了真火,“派中军去把那县令剥了官服,立时锁逮拘拿。”

“就算是把整座县城烧了,也有补救之策。可是打死了洋人,这、这可怎么交代。”薛福成看到后面也有些慌了手脚。

这公文上最末尾还说,有一对洋人夫妇,因为与塘工上还有银子尾款尚未结清,正在县里办事,结果恰逢暴民作乱。那洋人女子被拖入空房轮暴之后,被活活打死。她丈夫是洋行管事,抢了一匹马,这才逃了性命,现已前往上海的英国领事馆,必定是要因此而大办交涉。

“这洋鬼子也够窝囊的,老婆被人糟蹋了,自己跑了也就算了,还好意思去哭鼻子求人做主。”粗鲁不文的鲍超听得不耐烦,把拇指关节掰得啪啪响。

曾国藩瞪了他一眼:“事涉洋人,岂可等闲视之。你们忘了几年前英法诸夷是怎么打进京城的?对待洋人,有一点是顶顶重要的,那就是—衅,万万不可自我开!”

“大人此言确是真知灼见,然而已经起衅,又该如何?”薛福成深知此事可大可小,要是一个不留神,英国军舰开到下关码头,开炮轰城订下城下之盟,曾国藩一世勋业就要化为流水,而且会被千夫所指,身败名裂。

“洋人办事最讲规矩,一定会有照会来,交涉不通才会派兵,且不妨等等。”

“那赈济的事儿呢?”薛福成不愧是拾遗补阙的师爷,他认为现在灾民变了暴民,而且事关洋人性命,如果再按方才的布置去赈济,也许就会被洋人抓住把柄,说是官府接济暴民,到时候将一件湿布衫套到曾国藩身上,可是甩都甩不掉的麻烦。

“请大人三思。”薛福成压低了声音,“如今朝廷上下,等着看大人笑话甚至是随时准备落井下石的人可不在少数啊。对他们来说,这一次的事儿,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曾国藩被一语提醒,不禁悚然而惊。不错,在这件事上,除了暴民和洋人之外,那些嫉妒自己的亲贵大臣也实在不得不防。

曾国藩心里清楚,这次之所以弄得民怨沸腾,海塘是个引子,若是家有余粮,百姓也不至于会暴乱。归根结底还在于弟弟曾国荃扣住了藩库的粮食,而这又是在自己默许之下,朝廷真要是追查起来,这“扣粮不发,以致激起民乱”的罪名,自家兄弟还真难以自辩。

就冲这一点,此事也要设法压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快解决为上。可是事涉洋人,那就无法做到操纵自如,洋人万一提出什么答应不下的要求,就得报总理衙门去定夺,到时就要细申前因,那岂不是自画供状。一念及此,曾国藩有些心烦意乱,摆了摆手:“先让他去准备吧,把粮食衣物运到南通,就近待命。你再告诉他,那两淮盐运使的缺,让他别惦记了。”

接着又吩咐听差:“英国领馆的交涉文书一到,不管多晚都要立即呈上。”

“大人,要不要整备炮台,做与洋人开仗的准备。”鲍超是一省提督,打仗的事儿是他该管。

“不要、不要!”曾国藩气恼地说:“怎么能开仗,决不能开仗!”

“薛师爷,此事还望您从中大力斡旋,李家感激不尽。”李万堂得报赶了回来,正碰上薛福成来拜,于是迎在自家书房,寒暄过后,他从抽斗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钱夹,递了过去。

薛福成接过,见钱夹开了口,里面只有一张银票,却隐隐见得龙印,分明是张一万两的龙头大票。

“受惠甚多,实不敢当。不过两淮盐运使的缺分是因为筑塘有功才得保举,此刻不但海塘已破,还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这……”

“当然,我岂敢再奢望此事,如今但求无咎而已。”

薛福成暗中点点头,自从他进门,将海塘崩塌引发民乱并殃及洋人的事情全盘托出,李万堂始终面色如恒,神色不乱,这份定力倒也了不起。

“要想无咎也很难,得要有个能过得去的说法才行。”

“这我已经想好了,有份说帖,请师爷代呈曾大人。”李万堂将书桌上一份文书拿给薛福成看。

薛福成扫了一眼,心下一震,再抬眼看向李万堂脸上那胸有成竹的笑容,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

“好吧。”看在一万两银子的份上,薛福成答应代递说帖,但也打定主意,仅仅是将说帖交给曾国藩,自己绝不赞一词。

薛福成出去时,意外地在院子当中看见了焦躁不安的李钦,想必他也得了消息,看见父亲送客出门,脸上又是羞愧又是紧张。

李万堂并没理会他,送走了薛福成,点手唤过李安,吩咐道:“王大掌柜何时到,何时请进来,不必通禀。”李安闻言一愕,李万堂看了看他,点头道:“想必是已来了,那就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