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倒一堵墙,便多了一条路 (第6/13页)

就凭这一条,就够让侯二爷佩服得五体投地。古平原这时候甩开胡家,自己单做兰雪茶的生意,没人能说他不对,毕竟胡家包销兰雪茶,连一两都没卖出去,是古平原凭着自己的本事,打破了各地茶商的封锁,将京商逐出徽州,让兰雪茶的生意起死回生。可是古平原眼瞅着几十万两银子不动心,还是心甘情愿地让胡家在兰雪茶的生意里赚到三成利。

侯二爷回想过往的所作所为,古平原真像是一面镜子,把自己的贪、嗔、愚、戾照得是纤毫毕现,不能不自愧于心。再看看如今古平原来到徽商会馆,哪怕是上了岁数的老徽商,全都站起来迎着,那份荣耀,那是古平原自己凭信义、凭本事赚来的。侯二爷嘴上不说,看着众人如众星捧月般对古平原,心里不能不受震动。

就因为有了这样的感悟,他如今也老实多了,认认真真打理泰来茶庄,帮着古平原卖兰雪茶,赚的银子按照约好的分成,一分不少地交给古家。生意越做越红火,可也更加累人。古平原倒觉得越累越好,生意上多操些心,家事就能少想些。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了几个月,除夕守岁时,常玉儿只能和刘黑塔两个人在外面过。听着满村鞭炮齐响,锣鼓齐鸣,家家夫妻团聚,户户欢声笑语,唯有古家冷冷清清,古平原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好在常玉儿不改温柔贤淑,对古平原伺候得无微不至,夫妻之间也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那件事。

这一年里,安徽官场上的变化也很大。袁甲三“剿灭”了陈玉成,又顺手去了布赫这个政敌,自以为大功告成,正是高枕无忧之际。冷不防朝廷来了一纸调令,将副将程学启和道台乔鹤年调拨浙江,成为浙江巡抚李鸿章的统属。

袁甲三顿时方寸大乱,且不说山东捻子随时可能越过省界打过来,就是安徽境内也还有不少长毛余部,万一联合起来,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如今他文靠乔鹤年,武依程学启,这个当口可是万万离不得两人。袁甲三想来想去,抗旨不遵的事情做不得,只好使个釜底抽薪之计,干脆让乔、程二人装病,用一个“拖”字诀,把这件事拖黄了最好,不然拖上个一年半载,等到全省肃清了长毛之后再走也不迟。

袁甲三将二人召到巡抚衙门,把如意算盘一说,满心以为二人必定听令,结果乔鹤年与程学启沉默半晌,才说昨个儿就联衔拜发了谢恩奏折,连走马上任的日子都在奏折里写上了。

这一下轮到袁甲三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就这么告辞而去,成了别人的部属。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是乔鹤年凭借陈永清将洋枪卖给浙江淮军的这层关系,搭上了李鸿章这条船。他又从中联络,说动了程学启一起投奔李鸿章。

乔鹤年这份见面礼送得可太大了,李鸿章的淮军正是有兵无将之时,缺的就是一员统兵大将。程学启这一来,对李鸿章而言不亚于曹操得了张辽,刘备有了赵云,登时大喜,自然对乔鹤年委以重用。

袁甲三得知真相气恼不已,安徽归两江总督管辖,他原本要向曾国藩告上一状,结果有人劝他,说李鸿章是曾国藩的得意门生,你到老师那里去告学生,岂不是自讨苦吃。袁甲三无奈,只得窝窝囊囊地咽下这口气。

乔鹤年也知道古平原闹家务分不开身,所以办这件事,事先并没和他商量,只是通过郝师爷隐隐透了点风给他。事情办成了,乔鹤年要到浙江走马上任,古平原赶来送行,酒筵上对乔鹤年离开安徽不胜惋惜。

乔鹤年却说:“平原兄,咱们都是读书人,应该听过‘良禽择木而栖’,我到

安徽已经两年多了,对这位袁巡抚也算是知之甚深,此人别看是一方大吏,实则庸碌无为,因人成事,能保禄位已是上吉,想要再进一步是万万不能。我跟着他,最好的结果不过位至监司,连个红顶子都混不上,岂是大丈夫之志。”

“袁巡抚不可靠,那李巡抚就准保可恃?”古平原总觉得袁甲三待乔鹤年不薄,此举有些过河拆桥,不知不觉刺了他一句。

“李鸿章大人是人中龙凤,岂是袁甲三可比。”乔鹤年淡淡回了句。

古平原为之哑然,乔鹤年见他有不以为然之意,放缓了语气道:“我讲一件事权当下酒,你一听就知道李大人的为人做事的本事了。”

李鸿章自从招募了淮军,便在江浙一带用兵,所立大功便是收复苏州、无锡,这都是海内膏腴之地,李鸿章兵精粮足,按说接下来打常州是易如反掌之事,可他把常州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就是迟迟不发兵,朝廷催得急了,大营就拔起前移几十丈,谁都看得出他是在拖延时间,可就是不知道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