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倒一堵墙,便多了一条路 (第11/13页)

古平原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年不可一世的扬州盐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纷纷垮了下来,而官府却任由盐场荒废也不许人承办,想到本来可以于国于民大有益处的一件事,却因为小人作梗而无疾而终,他不由得也重重叹了口气。

胡老太爷拍了拍手边的酒坛,苦笑一声:“当初与陶、林二公相谈盛欢,我当场命人将这喝剩的半坛酒埋入松下。三人约好了,等到两淮盐场整顿成功之日,重聚此地将这坛酒喝完。”

古平原望着杯中那琥珀色的酒浆,再抬头惊讶地看向胡老太爷,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三人之中,如今只有我还在世。人老了,整天坐在天寿园里,当年那一幕总在眼前晃来晃去。难得陶、林两位大人一品当朝,却如此推重我们徽商,推重我胡泰来,将来我两眼一闭到了九泉之下,万一遇上他们,要是问我,两淮盐场怎么样了?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着,胡老太爷两眼一潮,落下泪来。

“如今京商在朝里使了银子,占了两淮七十二家盐场。可那李万堂是什么好东西,他占了盐场,只会比当年的扬州盐商做得更过分。”胡老太爷激动之下大咳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老太爷,您年纪大了,千万保重身子。”古平原见他如此伤情,也跟着难过,赶紧过来帮他抚背。

“世侄,你能不能帮我还了这个愿,把两淮盐场从京商手里夺回来?”胡老太爷咳喘稍定,忽地一把抓住古平原的手,满怀希冀地望着他。

“这……”古平原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胡老太爷会托他这件事。

“就算不提当年的事儿。两淮离着徽州太近了,李万堂可不是等闲之辈,你看他上一次派人来徽州,三招两式就把咱们徽商弄得阵脚大乱,险些吃了大亏。要真是由着他在两淮安营扎寨,靠盐场赚了大钱,他一定会把目标重新对准咱们徽商,到时候携巨资卷土重来,可就有大麻烦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古平原喃喃道。

“就是这个理儿。李万堂可不是什么‘他人’,那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有他在一旁虎视眈眈,迟早没有徽商的好果子吃。”

古平原也承认这一点,只不过自己事业初定,正是稳扎稳打的时候,恰巧又逢家事缠身,再加上他一向不认为商帮之间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所以对胡老太爷主动出击的提议很是犹豫。胡老太爷做了一辈子生意,最会辨人脸色看心思,见古平原实在为难,自己慢慢收篷:“以陶、林之地位尚且不能办成此事,何况我辈商人,世侄你不必为难,我也不过是触景生情,随口说说。”

话虽如此,古平原可不这么认为,那坛“庆功酒”岂是随随便便就挖出来给人尝的,胡老太爷对自己的期望就如同当年陶澍与林则徐对胡家和徽商的期望一样,分明是希望自己能完成三人当初的未竟之事。这副担子委实太重,可又恰恰能从中看出胡老太爷是多么看重古平原这个人。古平原平生最重情义,心下感动又为难:

“老太爷,俗话说得好,‘满饭好吃,满话难讲。’我眼下不能答应什么,唯有到了那边之后看看再说。李万堂若是自顾自做生意,那咱们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倘若他真的有不利于徽商的事,那……”

古平原没把话说完,可是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心中都有数,京商在官场树大根深,又坐拥几十家盐场,真要是与其展开一场大对决,别说谁胜谁负殊难预料,就算侥幸赢了,只怕也是元气大伤。

“难!”胡老太爷闭目想着,摇了摇头。

此事算是暂无下文,胡老太爷又拜托古平原到了镇江后,就近去一趟江宁,江宁是江南江北的枢纽,也是茶商云集之地,城里第一家大茶庄便是胡泰来茶庄的分号,称之为“顺德”。

长毛没占江宁之前,顺德茶庄是除了徽州本庄之外最大的一间铺子。等到洪秀全改江宁为“天京”之后,本庄与顺德之间起初还尚能通消息。胡老太爷为人识得轻重,特意派了家仆送信给顺德茶庄的大掌柜,让他遣散伙计,收了买卖,不许与长毛做生意,只管安心守好铺子。

后来江南大营在曾氏弟兄的带领下将江宁城围得铁桶一般,本庄与顺德便失了音讯。如今江宁克复,这个码头是大江南北的要冲,又在两江总督的驻地,可谓是至关重要。胡老太爷打算请古平原去做一番整顿,预备借着兰雪茶外销洋庄的机会,重新开张,大造一番声势。

古平原自然一诺无辞,他说得很恳切:“古家与泰来茶庄如今是联号生意,这是我的分内之事。您放心,我到了江宁之后,必定对留守有功之人做一番嘉勉,再重新招请得力的伙计,让这顺德茶庄的生意比从前还要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