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第2/2页)

辩论赛结束,我特意留下来。站在礼堂的出口,夜晚的风吹动槐树的叶子,散场的人群从我身边走过。李浩在礼堂门口跟他的队友们告别,自己一个人走下台阶。他高瘦的个子,有些微微驼背,礼堂顶上的大灯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长。我喊他的名字,他见是我,小跑过来问:“何老师,你怎么在这儿?”我说:“我来看你们的辩论赛啊。”他脸色暗淡下来,“那你也看到了?”我说是的。我们一起往前走,他问我:“我想抽根烟,不介意吧?”我说不介意的。他从裤兜摸出烟来,皱巴巴的一根,噙在嘴里。一时间我们没有说话,他一点点地吸,烟灰一寸寸地增长,红红的烟头在夜色里一闪一闪。我瞥了他一眼:“没事的,就一场辩论赛而已。”他点点头,抿起嘴,又摇摇头:“我发现我不适合辩论。我觉得观点不能这么绝对,对方在阐述自己的观点,我心里会响应他,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这个时候,我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同时,在我自己心里,又觉得自己的观点也不错。那个纠结的心情老师应该明白吧?”我点点头。他抬眼看向远处虚空的一点,大步地走,我非得走得很快才能跟上。他走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停下来等我。“刚才我想过了,我不喜欢辩论赛。我不喜欢把任何事情绝对化。我必须忠实于我自己内心的感受。”跟我并排走的时候,他开口说。

我们成为朋友也是必然的事情吧。尤其是上课,他简直是救了我。我最怕上课面对一群毫无反应的学生,你说什么,都像是说梦话,你提的问题,没有任何人回答。我在其他班级,就是这样的。没有人回答我的提问,我只好拿着名单点人起来回答。被点的人慌乱地站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摸摸头,翻翻书,我看了都着急。到后来,我什么问题都不提,只是讲,只是在黑板上写,心里盼着下课的铃声响起,我就可以解脱了。但在李浩那个班上,我真正有了上课的激情。我在讲,李浩在听。他不像其他同学那样,乖的在机械地记笔记,不乖的玩手机闲聊天,他的笔在手上晃动,他的神色是聚精会神在听、在思考、在对话。说出一个论点后,我会顿一顿,我在等,全班的同学也在等,等他举手,等他说:“老师,我认为还可以有另外的解读方法。”他毫无例外地这样做。他提出的观点,给了我交流的兴奋感。我会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想?他会说他这样想是基于以下的原因,一二三、四五六,一条条论点摆出来,给我思维上的冲击。这样交流下来,活跃了课堂。也有其他同学加入进来,跟我们一起讨论。一堂课下来,我自己是很有收获的。有时候课堂上不过瘾,下课的时候,他也会找我来继续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