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今晚月光那么美(第4/4页)

二房东“砰”的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女朋友也拉我进了房间。她气呼呼地低声咒骂:“受够这个女人了!神经病!一辈子找不到男人!”我听到这儿,一下子笑了出声,见她瞪了过来,我又忍住了。女朋友打开电脑,我问她要干什么,她说:“找房子啊!明天就搬走!”她划拉着鼠标,快速地打开了租房的网页。我摇摇头,看着一屋子的东西,头都要大了。上一次搬家,为了省钱,我足足搬了八趟,坐公交、倒地铁,两只手都快要累脱臼了。我起身去拿充电器,只见一张字条留在桌子上,便拿起来读:“陈磊兄,多谢照顾,给你们带来的麻烦深感抱歉。钱我会很快还给你的。另:我手机没话费了,所以没法发短信给你,请见谅。”我放下字条,往门口走去。女朋友立马问我要干什么,我说:“我去找找他,也许他在麦当劳。”说着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你再给几百块钱,我让他住旅馆好了。”女朋友把鼠标“啪嗒”一声扔到一边,“你有完没完啊?他睡在麦当劳又不会死。”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拗劲儿,“他感冒了。”女朋友立起身,站在我面前,“今晚吹了那么长时间的冷风,我也感冒了。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我继续问她:“你给不给我钱?”她冷笑了几声,从枕头边上拿出钱包,拍到我手上,“我哪里敢不给你?你全部拿去好了。”我从钱包里掏出三百块,又把钱包还给她,她低着头不接,我硬塞到她的手里,她忽地一下把钱包砸到地上,响起了呜咽声。

刚才的那股执拗劲儿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女朋友哭得我心都慌了。我坐在她身边,想搂她,被她推开;想道歉,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在一起三年,还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她哭得肩头都在抖,递给她纸巾她倒是接了。想来也可笑,为了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杜超,我们竟然闹了这么一出。不找他也罢,反正感冒药给他了,麦当劳里也不至于能冻死人。想到此,我就打消了找他的念头,还是把女朋友哄好再说。说了半晌好话,她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我又去绞好了热毛巾,让女朋友擦擦脸,她听话地擦了。我把毛巾搭在晾衣架上,回过头,她靠在床头发呆。我问她:“你在想什么?”她摇摇头,不说话。我走过来,摸摸她的脸,她也不回避,让我摸去。我讪讪地把手收回,坐在床边。窗外风声听起来极为凄厉,有着要把一切障碍碾碎的气势。我心里又隐隐浮起一阵不安,不知为什么,杜超说话时不断吸鼻涕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响起。女朋友细声细气地问:“你怎么不去找你朋友啦?”我忙笑道:“不找不找了,他应该没事的。”一时间我们又无话可说。女朋友叹了口气,“你还是去找找他吧。”我惊讶地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他也是你朋友。”

穿外套时,她打开衣柜,拿出围巾来,一定要让我围上,又要我戴上手套。一切都弄妥帖了,我走出门去。关门的时候,声音很大,那又怎样,我不用担心看二房东的脸色了,反正明天就要搬走。女朋友现在就坐在床上搜租房的网页。哪怕是全副武装,也抵不住那大风的威力。我冻得直哆嗦,耳朵和脸生疼生疼的。走到小区门口,我听到有人喊我名字,回头一看是女朋友。她笑吟吟地跑过来,搂着我的胳膊。我问她怎么跑下来了,她说:“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她也围上了围巾,还戴上了绒线帽。我问她冷不冷,她摇摇头,走了几步说:“月亮真亮啊,你看走在路上不用路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的,灯光熄灭的居民楼、叶子落尽的槐树、低矮的绿化带,还有我们,都被笼在冰凉的月光之中。要不是因为这么大的风,倒真是一个适合散步的夜晚。

再一次来到麦当劳,站在柜台后面的服务员显然很吃惊。她说了一声:“欢迎光临……”我忙说:“我们就找个人。”我来到之前我跟杜超吃饭的地方,他不在那里。整个麦当劳里,除了我们,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又返回点餐台问服务员,她摇摇头说下半夜没有人来。女朋友问我:“那怎么办?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见我一时没有主意,又说:“我们先吃点东西吧。我快饿死了。”我说好。点了份套餐,端到靠窗的位子坐下。女朋友胃口很好,吃下了一个汉堡包,而我却一点东西都吃不下了。隔了一层玻璃,就是两重天。马路和天空一样,空空荡荡。在周围几公里之内,有几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呢?他会躺在这些店里的某一个沙发上吗?无法想象。

女朋友问我:“你怎么不吃?”我拿起我面前的鸡翅,勉强地吃了起来。她连打了几个喷嚏,我把纸递给了她。“果然还是要感冒了。”她说的时候,打了个哆嗦。过一会儿她又问我:“你和他就坐在这儿聊了几个小时啊?”见我点点头,她的脸凑过来,“你们聊了些什么?”她的脸太近了,我有些不自在,“就扯淡,小说家啊书啊之类的。”她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睛往窗外看,“你跟一个陌生人能聊这么久,为什么我们之间就不能呢?”我讶异地盯着她,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你怎么了?”她没有回答,而是站了起来,戴上手套,笑了笑说:“走吧。”我们又一次走在了马路上,女朋友问我:“我们要去哪儿找他?”我说:“不找了。回去吧。”她迟疑地看了我一眼:“怎么了?”我把她搂在怀里,“他既然没有来这家店,肯定是为了避开我们。”女朋友“嗯”了一声,小声地说:“怪我。我不该耍脾气。”我搂着她的那只手拍拍她的脸,“哪里能怪得上你?都是我造成的。”她“扑哧”一声笑起来,“我们就这样相互作揖道歉到天明吗?”走了几步路,她又说:“你看——”月光下我们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一直延伸到马路中央。我心中一动,小声溜出了一句:“我们走在马路上,脚底舔着路面。”女朋友抬头看我,“你说什么?”我摇摇头,看着前方,“没什么。我们赶紧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