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第2/6页)

我清了清嗓子,心中升起的念头让我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来:“玲儿,作为你大姐,我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说,当然我希望我的话是错的,最好是错的!”葛翠玲抿着嘴巴盯着我看,我把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听你这么一说,于明他不会是……”

“有外遇?”葛翠玲点点头,伸手撩了撩吊兰的叶子,“我也这样想过,而且曾经很确信他有外遇。有一天他很晚才回来,说是很累,就去泡个澡。我在床上等了一个小时,他还没出来。平时他洗个澡很快的,顶多半个小时就洗完了。我在卧室里喊他,他不答应,我就去洗澡间看是怎么回事。浴缸里水放满了,干净的衣服也在椅子上,人却不见了。我又去客厅看看,也没有人。他不会出门了吧?看起来不大可能,门要是打开的话,会有‘吱呀’的声音,我没有听到,再说他不可能光着身子出去吧。我心里有点儿发慌,总感觉不太对劲儿。再等了一个小时他还是没出现,我又去浴室看了看,还是没人,衣服也没有动过,我就把浴缸的水给放了。我坐在床上又生气又害怕,我对这个我以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感觉是越来越陌生。一晚上我都在想他会不会是偷偷溜出去找他的情人去了,我一直有这个怀疑。他冲我发火,不跟我那个,现在又跑出门,不是找他情人还能干什么?”

天花板突然“砰”地响了一声,葛翠玲和我都吓了一跳。过了一小会儿,传来小孩的奔跑声,葛翠玲松了一口气,“是楼上的,这个楼太不隔音了。我再给你续点水吧。”说着起身去厨房烧水。又是“砰”的一声,这次我没有那么紧张了。我听得见小孩的脚步声,还有重物落地的叩击声。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轻微地摇晃着。

葛翠玲给我的茶杯续上水后,又一次坐在沙发上,“楼上这家人,天天吵死了。于明有时候在客厅用电脑加班,楼上咚咚响,他就小声地骂,让他上去跟人家说一声,他又不肯,就知道冲我凶。”她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他肯定是外面有人了,才会对我这么凶。以前他对我多好。那天晚上我想了过往我们很多事情。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就认识了,他高我一届,那时候很多女生喜欢他的,他偏偏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他们都说很般配的,有夫妻相。以前在超市的时候,你也知道的,我们上夜班,他都会来接我回家。”

“是啊是啊。于明这点好,那时候我还没认识我家老公,你们不是常拉我去吃铁板烧吗?一直都是于明在请客。”

葛翠玲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你不介意我抽烟吧?”我说不介意,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来栽在嘴上,“我以前不抽烟,你知道的。现在反倒抽了起来,这里,”她拍拍心口,“很闷。于明你也知道的,不抽烟,现在也抽上了。那天晚上我就抽了一包烟。凌晨四点,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哐哐’的敲门声,我吓得半死。我不回应,那敲门声就不停。后来我听到是于明的声音,他喊着开门快开门,我这才放下心来,立马冲出去把大门打开。一开门,我吓一跳!”她把烟灰往小桌上的烟灰缸里弹了弹,“于明光溜溜地站在门外,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我赶紧让他进来,他身上散发出一股下水道的臭味。我看这情形,心里明白了。他肯定是跟人偷情被抓,一路惊慌失措地逃跑。他全身又脏又臭,头发上还滴着臭水。他要到卫生间冲澡,我不让他进。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看起来很无辜的样子,说自己本来在浴缸里洗澡,洗着洗着觉得太累了就睡着了,后来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下水道里,身上什么衣服都没穿。幸好是晚上,没人看见,他才一路跑回来的。你说这话谁信?”葛翠玲把抽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熄,“我笑他谎编得实在太假,他说是真的。我问他那女人叫什么名字,他忽然生气了,对我吼够了,把我推到一边,跑到浴室里去。我真想不到啊,他竟然真的是在推我。”

风有点大了起来,墙角发财树亮绿的锤形叶片碰到墙面,发出轻轻的磕碰声。葛翠玲起身把窗子给关上,客厅陷入沉寂之中。她又一次拿出一根烟来,给自己点上火,烟雾中她眯起眼睛,“那几天我们又开始了冷战。他很晚回来,我也不管他。饭也不做了,地也不扫了,没意思,干什么都没意思。他去上班后,我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莫名其妙地就哭,哭得头昏脑涨的。有一次我在沙发上哭着哭着睡着了,他把我抱起来走到卧室。我没睁眼,但我知道是他。他身上的气味我太熟悉了。我抱着他的脖子,看他,他也看我,他胡子拉碴的,头发也乱蓬蓬的,我说你知道回来啊,他说这段时间真的是很忙,我不说话。他把我放在床上,给我盖好被子。他要走开,我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他说他去做饭,我不让他做。我就是要拉着他,不让他走,不准他走。他就坐下来陪我说话,说什么都好。就是不准走。他说他的工程、他的项目、他的上司,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我就那样看着他。他就是以前的那个于明,一点都没变嘛。他说话的语气、他的手势、他笑起来的样子,没有一点儿我不熟悉的。我说于明你回来吧,我不怪你。他说我不是回来了吗。我伸手拍拍他的心口,说是这儿要回来啊。他说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