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燕子李三”(第2/4页)

“还没去想。”

“不急,可也得想想……这都是靠走私大烟得来的不义之财,咱们拿了也对得起三爷……”德玖坐回来,抿了一口酒,“想想……我是说,了完了这档子事儿,你也该收个徒弟了……太行山庄还空在那儿,收不回来,也可以买回来。”

“完了事儿再说吧……”

李天然把现钞放进了书桌抽屉。跟师叔说,要用自己拿。金条摆回铁箱,塞到床下头。手枪是把白郎宁。他上了保险,也放进了抽屉。

他睡得很好,起得也很晚,都下午两点了。徐太太今天不来。好在冰箱里还剩的有酱,德玖就胡乱擀了些面条。李天然吃完了去胡同口想买份报纸,早都卖光了。

他在南小街上站了会儿。有太阳,可是风挺大。满街都扬着灰土。他知道应该赶紧告诉马大夫。

刘妈开的门,没等他问,“上医院去了。”

李天然进了前院,决定不了是走还是等。院子里一片片落叶在随风打转。

“屋里坐会儿,风大。”

李天然进了北屋。刘妈给端来杯茶就走了。他也没脱大衣,坐在窗前小书桌,找出来纸笔,喝了两口茶。

亲爱的马大夫,

您六年前的药发生了效用,我昨晚终于睡了一场好觉。

这像是多年的饥渴得到了满足。

忠实的,

李天然

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四时

又:错了,只解了饥,尚未解渴。不过也应该快了。

李天然喝了口茶,点了支烟,叠起了信纸,放入信封,写上“马凯医生”,再用烟灰碟压着,弄熄了烟……

第二天礼拜一,他十点去上班。刚出王驸马胡同就碰见一个小孩儿喊着卖报。他买了份《晨报》。

头版头条:《日商遇刺》。

(本市)日侨羽田次郎,平津富商,昨日居家惨遭匪徒杀害。

警方透露,现场尚有两名助手,一名女士和一女佣,均被倒绑堵口,幸无伤害。

羽田先生系一宇贸易公司及洋行总裁,并兼任平津日本贸易协会秘书,年三十六岁。

据称,凶嫌似共二人,黑色衣靠,蒙头蒙面。羽田死因似被重器迎胸打击所致。犯案时间估计为昨日清晨。

警方尚不知有无贵重财物损失。

问及此一凶案是否与周前一宇仓库失火有关,警方拒答……

李天然又看了一遍,没有其他细节,没提粉墙留名。不上报没关系,有心人心里有数就行了。他丢掉报纸,去了九条。

办公室很安静。金主编桌子空着。小苏打了个招呼。没再说话。

连着两天都是这样。师叔又不知道哪儿去了,又是几天没回家。李天然像平常一样上班,交稿。这回是两篇,都以图片为主。一篇是好莱坞童星秀兰登波儿,另一篇是年前旧照片,“诺曼底号”邮轮破记录航越大西洋,正在进入纽约港口。

他刚把东西摆在金主编桌上,金士贻就进了办公室,手中拿着几份报。

李天然打过招呼,回到他的桌子。

金士贻一坐下来就拨电话,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一个完了又拨一个。连着打了三通之后才去倒茶,“你看看这个!”

李天然抬头发现金士贻站在他前面,手上一张报,往天然桌上一摊,“真是谣言满天飞!”

是《北京新闻》晚报。

“三版。”

李天然翻到三版。左下角,标题相当醒目,四个大字:“古都侠隐”。

作者署名“将近酒仙”。后面是一首打油诗:

“燕子李三”,一命归天,阴魂不散,重返人间。

上苍有眼,惩戒日奸,替天行道,掌毙羽田。

李天然的心猛跳了好几下……

然后就像慢慢品尝十八年威士忌似的,又默念了两遍,再才硬装出一脸迷惑,“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惟恐天下不乱!”老金音色渐渐缓和下来,“唉……这个小报记者,真敢自称什么‘将近酒仙’……真不知天高地厚,这么件大事儿也敢拿来消遣……”

“怎么回事儿?”李天然浑身舒服。

“怎么回事儿?!”金士贻又开始火了,“我告诉你,华北军总司令多田说是违反了‘何梅协定’,今天一大早儿就向宋哲元提出了正式抗议,限两周破案,否则一切后果……”他没接着说下去,一屁股斜坐在天然桌上,要了支烟点上,猛吸了几口,“还有,土肥原认定是南京干的,还认定是‘蓝衣社’!”

“慢点,慢点……”李天然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怎么死了个做买卖的,惹出来这么些麻烦?”

“你不明白?”金士贻弹了弹烟灰,“羽田是个日本人,这种时候,又在北平,杀了个日本人还了得!”

李天然心里舒服极了,比饿了吃碗西红柿炸酱面还过瘾,只是又想细嚼慢咽,又想一口吞吃半碗,“这个我明白……可是遭偷遭抢,就算遭杀,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