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 第17节(第7/8页)


朗贝尔获悉科塔尔不知道贡扎莱斯的住址。但是再到小咖啡馆去候他总是可行的。他们约定第二天去。由于里厄表示想知道经过情况,朗贝尔就请他和塔鲁在周末晚上到他的房间里来找他,任何时候都行。
早上,科塔尔和朗贝尔到了小咖啡馆,叫人传话给加西亚约好晚上见面,如有不便,顺延至第二天相见。他们白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加西亚到了,他静听着朗贝尔叙述经过。加西亚对情况不了解,不过他获悉为厂核查户口,有些地区曾禁止通行二十四小时。可能贡扎莱斯和那两个青年无法通过警戒线。至于他力所能及的,就是使他们重新同拉乌尔取得联系,当然这不可能在两天以内办妥。
“我明白了,”朗贝尔说,“就是说一切都得重起炉灶。”
两天后,拉乌尔在路角上证实了加西亚的说法:城市外围地区曾禁止通行。必须同贡扎莱斯再度取得联系。两天后朗贝尔同那个足球运动员一起进午餐。
“我们真笨,”贡扎莱斯说,“我们早就该考虑好碰头的办法。”
朗贝尔完全有同感。
“明天早晨,我们到那两个小家伙家里去,把一切都安排好。”
次日,两个年轻人不在家。他们只好留下一个约会的时间,定在第二天中午国立中学广场见面。朗贝尔下午回家时遇到塔鲁,他的面部表情引起了塔鲁的注意c
“怎么,事情不成吗?”塔鲁问他。
“重起炉灶搞累了。”朗贝尔说。
他又再次提出邀请:
“今晚请过来。”
当晚两个人走进朗贝尔的房间时,他躺在床上。他起来在预先准备好的杯子里斟了酒。里厄拿起了他的酒杯问他事情是否正在顺利地进行。记者说他把全部环节从头至尾又干了一遍,现在已到达前一次同样的程度,他即将去赴最后一次约会。他喝了一口酒又说:
“当然罗,他们还是不会来的。”
“不要把这看成是一种规律嘛。”塔鲁说。
“你们还没有懂得。”朗贝尔耸耸肩膀说。
“没懂什么呢?”
“鼠疫。”
“啊!”里厄叫起来。
“不,你们没有懂得,就是这个要叫人重起炉灶。”
朗贝尔走到他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打开一台小型留声机。
“这是什么唱片?”塔鲁问,“听上去怪熟的。”
朗贝尔回答说是《圣詹姆斯医院》。
在唱片放到一半的时候,远处传来两声枪响。
“不是一条狗便是一个逃犯。”塔鲁说。
过了一会,唱片放完了,可以听到一阵救护车的呼啸声,声音越来越大,在旅馆房间窗口下面经过,渐渐微弱,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这张唱片听了使人怪难过的,”朗贝尔说,“我今天已足足听了十遍了。”
“您那么喜欢它?”
“不,但我只有这一张。”
过了一会儿,朗贝尔又说:
“我对你们说还得重起炉灶哪!”
他问里厄卫生防疫队工作进行得怎样。里厄回答说有五个队在工作,希望再组织一些。记者坐在床边,好像一心专注在他的指甲上。里厄打量着他蟋曲在床边的粗矮壮健的身形。忽然他发现朗贝尔在注视着他。朗贝尔说:
“您知道,医生,我对你们的组织考虑得很多。我没有和你们一起工作,有我的理由。还有,我认为自己还是个不怕冒生命危险的人。我参加过西班牙战争。”
“是在哪一边?”塔鲁问道。
“失败者的一边,但从那时起,我思考了一些问题。”
“思考什么?”塔鲁问。
“勇气。现在我明白人是能够做出伟大的行动的c但是如果他不具有一种崇高的感情的话,那就引不起我的兴趣。”
“我的印象是,人是任何事情都能干的。”塔鲁说。
“不见得,他不能长期受苦或长期感到幸福,因此他做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事来。”
他看了他们一眼又说:
“您说说,塔鲁,您能为爱情而死吗?”
“我不知道,但目前看来不会。”;
“对啦,但您能为理想而死,这是有目共睹的事。为理想而死的人我是看够了。我并不相信英雄主义,我知道这并不难,而且我已懂得这是要死人的事。使我感兴趣的是为所爱之物而生,为所爱之物而死。”
里厄一直留神倾听着记者的话,始终望着他。这时他和颜悦色地说:
“人不是一种概念,朗贝尔。”
对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激动得脸色通红。
“人是一种概念,不过,一旦脱离了爱情,人就成为一种为时极短的概念。而现在正好我们不能再爱了,那么,医生,让我们安心忍耐吧。让我们等着能爱的时刻到来;如果真的没有可能,那就等待大家都得到自由的时候,不必去装什么英雄。我嘛,只有这点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