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张廷秀逃生救父(第14/19页)

北阙龙章耀,南极祥光照,海屋内、筹添了。青鸟衔笺至,传报群仙到,同嵩祝万年称寿考。

邵爷看了这词,不胜之喜,连声称好,乃道:“夫人,此子才貌兼美,定有公卿之分;意欲螟蛉为子,夫人以为何如?”

夫人道:“此乃美事,有何不可!”邵爷与廷秀道:“我今年已六十,尚无子嗣,你若肯时,便请个先生教你,也强如当场献丑。”廷秀道:“若得老爷提拔,便是再生之恩。但小人出身微贱,恐为父子玷辱老爷。”邵爷道:“何出此言!”当下四双八拜,认了父母,又与小姐拜为姐妹。就把椅子坐在旁边,改名邵翼明。分付家人都称大相公;如有违慢,定行重责,不在话下。且说潘忠那晚眼也不合,清早便来伺候。等到午上,不见出来,只得央门上人禀知。邵爷唤进去说道:“张廷秀本是良家之子,被人谋害,亏你们救了,暂为戏子。如今我已收留了。你们另自合人罢。”教家人取五两银子赏他。潘忠听见邵爷留了廷秀,开了口半晌还合不下,无可奈何,只得叩头作谢而去。

邵爷即日就请个先生,收拾书房读书。廷秀虽然荒废多时,恰喜得昼夜勤学,埋头两个多月,做来文字,浑如锦绣一般。邵爷好不快活。那年正值乡试之期,即便援例入监。到秋间应试,中了第五名正魁。喜得邵爷眼花没缝。廷秀谢过主司,来票邵爷,要到苏州救父。邵爷道:“你且慢着!不如先去会试。若得连科,谋选彼处地方,查访仇人正法,岂不痛快!倘或不中,也先差人访出仇家,然后我同你去,与地方官说知,拿来问罪。如今若去,便是打草惊蛇,必被躲过,可不劳而无功,却又错了会试!”廷秀见说得有理,只得依允。

那时邵爷满意欲将小姐配他。因先继为子,恐人谈论。自不好启齿,倩媒略露其意。廷秀一则为父冤未泄,二则未知玉姐志向何如,不肯先作负心之人。与邵爷说明,止住此事,收拾上京会试。正是:未行雪耻酬凶事,先作攀花折桂人。

话分两头。且说张文秀自到河南,已改名褚嗣茂。褚长者夫妻珍重如宝,延师读书。文秀因日夜思念父母兄长,身子虽居河南,那肝肠还挂在苏州,那有心情看到书上。眼巴巴望着褚长者往下路去贩布,跟他回家。谁知褚长者年纪老迈,家道已富,褚妈妈劝他弃了这行生意,只在家中营运。文秀闻得这个消息,一发忧郁成玻褚长者请医调治,再三解劝。约莫住了一年光景,正值宗师考取童生。文秀带病去赴试,便得入泮。常言道:“福至心灵。”文秀入泮之后,到将归家念头撇过一边,想道:“我如今进身有路了,且赶一名遗才入常倘得侥幸联科及第,那时教父报仇,岂不易如翻掌!”

有了这般志气,少不得天随人愿,果然有了科举,三场已毕,名标榜上。赴过鹿鸣宴,回到家中拜见父母。喜得褚长者老夫妻天花乱坠。那时亲邻庆贺,宾客填门,把文秀好不奉承。

多少富室豪门,情愿送千金礼物聘他为婿。文秀一心在父亲身上,那里肯要!忙忙的约了两个同年,收拾行李,带领仆从起身会试。褚长者老夫妻直送到十里外,方才分别。

在路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到了京都。觅个寓所安下。也是天使其然,廷秀、文秀兄弟恰好作寓在一处。左右间壁,时常会面。此时居移气,养移体,已非旧日枯槁之容了。然骨韵犹存,不免睹影思形。只是一个是浙江邵翼明贵介公子,一个是河南褚嗣茂富室之儿,做梦也不想到亲弟兄头上。不一日,三场已毕,同寓举人候榜,拉去行院中游串,作东戏耍。

只有邵、褚二人,坚执不行。褚嗣茂遂于寓中,邀请邵翼明闲讲,以遣寂寞。两下生谈,愈觉情热。嗣茂遂问:“邵兄何以不往曲中行走?莫非尊大人家训严切?”翼明潸然下泪答道:“小弟有伤心之事,就是今日会试,亦非得已,况于闲串,那有心情!只是尊兄为何也不去行走?如此少年老成,实是难得。”嗣茂凄然长叹道:“若说起小弟心事,比仁兄加倍不堪。还候仁兄高发,替小弟做个报仇泄恨之人。”翼明见话头有些相近,便道:“你我虽则隔省同年,今日天涯相聚,便如骨肉一般。兄之仇,即吾仇也。何不明言,与小弟知之?”

嗣茂沉吟未答。连连被逼,只得叙出真情。才说得几句,不待词毕,翼明便道:“原来你就是文秀兄弟,则我就是你哥哥张廷秀!”两下抱头大哭,各叙冒姓来历。且喜都中乡科,京都相会。一则以悲,一则以喜。

分明久旱逢甘雨,赛过他乡遇故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