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2/6页)

事实上,我们也可以这样说,要不是特别需要,他是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的。现在他的脑子里满是这些年所遭遇的悲惨事情,无尽的困难和灾祸。他曾多次心灰意懒,甚至不愿再去想那遥遥无期的将来——露琪娅回到他的身边,神甫为他们主持婚礼,他们建立自己的家庭并相互讲述各自所经历的变化,然后相守到老。

我不知道他每次到分叉口的时候,是借助于那微弱的灯光还是凭借自己那少许经验而找到了正确的道路,或者只是碰巧撞上了那条路。对于他自己来说,他曾多次详尽地描述自己的经历(所有迹象都表明我们的作者曾不止一次听他讲述过他的故事),这都是些冗长的叙述。他自己也说过,对于那个夜晚,他就像是在床上做梦一般,已经什么都记不起了。尽管如此,当天刚亮的时候,他到达了阿达河河畔。

雨一直没有停过,只是不知何时已由原来的倾盆大雨变成了中雨,然后又只是飘着毛毛雨。柔软稀薄的云朵像一层层轻盈而又透明的面纱一样飘浮在空中,而黎明到来之时,伦佐便认清了周围的山,其中便有他的村庄。此时他的心情实在是难以言表。我也只能说他眼前的这些山,隔壁的雷赛格内村和整个莱科地区似乎都属于自己。他又打量了自己一番,发现自己和他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他甚至想象出自己的样子:衣服透湿并紧紧地贴在身上——从头部到腰部全是湿漉漉的一片,下半身则全是稀泥。倘若他能够用镜子照照自己,看到自己的帽檐僵硬地垂了下来,硬邦邦的头发死死地贴在脸上,一定不会大吃一惊。尽管他看上去已经很疲惫了,但他对此似乎毫无察觉。黎明的清新空气和夜晚的凉爽以及自己湿漉漉的身体使他更有精神,于是他更想加快步伐继续赶路。

伦佐到了佩斯卡特之后,便沿着阿达河继续赶路,他悲痛地看了佩斯卡莱尼科一眼。他走过大桥,穿过田野和几条小路,很快就来到了他上次借宿的朋友家里。他的朋友刚起床,正站在门口观看天气,当他看到这个全身湿透、浑身稀泥、如此肮脏但又兴奋无比、自由自在的奇怪身影时,他大吃了一惊。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这样狼狈不堪但又自我感到满足的人。

“啊,”他说道,“你回来啦?怎么会在这么糟糕的天气回来呢?事情进展得怎么样?”

“她在那里,”伦佐说道,“她在那里,她在那里!”

“那她身体还好吗?”

“她已经痊愈了,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一定得感谢上帝和圣母玛利亚的恩惠。但是,噢!发生了很多重大的惊心动魄的事,以后我将一一告诉你。”

“但你看你这窘迫的样子!”

“我依然很帅气,对吗?”

“说实话,你还真可以用上半身的雨水来冲洗下半身的稀泥,但等等,我给你生火烧水。”

“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知道我从哪里开始淋雨吗?就在传染病院门口。但我毫不在意,天要下雨我没办法阻止,况且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朋友走了出去,很快便抱着两捆柴火进来了。他把一捆放在地上,另一捆放在炉灶旁边,用昨晚仅剩的一点余火引燃了柴火,不一会儿火就烧得特别旺。同时,伦佐脱下帽子,甩了两三下就把它扔在地上。接着,他吃力地脱下了自己的上衣,然后,他从裤袋里掏出他的短刀,鞘湿漉漉的,好像在水里浸泡过一样。他把刀放在桌上,说道:“它也遭了罪了,但这是雨水,这是雨水,谢天谢地……我差一点没有逃脱……我待会儿再告诉你。”于是他开始搓手。“现在,我得请你帮我另外一个忙,”他补充道,“请把我放在楼上那个小包裹拿下来,在我烘干这些衣服之前……”

朋友拿着包裹回来后,说道:“我想你一定饿了吧。我想你一路上肯定不缺水喝,但吃的东西恐怕……”

“昨天傍晚我买了两个面包,但说实话,这两个面包还不够我塞牙缝儿呢。”

“让我来吧!”他的朋友说道。接着他倒了些水在锅里,又把锅挂在火上方的铁钩上,他补充说道:“我去挤一些牛奶,等我回来的时候水也就烧开了,然后我们做一顿好吃的玉米粥,你先把衣服换好吧。”

当只剩下伦佐一个人的时候,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贴在身上的剩下的衣服脱了下来,他擦干身子后又穿上一套干衣服。他朋友回来后就开始做玉米粥,而伦佐则满怀期待地坐在旁边等着。

“我现在开始觉得疲惫了,”伦佐说道,“我走了这么长的路,但其实那也不算什么。我经历了很多事,恐怕要花一整天才能讲完。噢,米兰城里真是惨不忍睹啊!谁都应该去看看或感受一下那种场景,那景象足以使人恶心。我敢说,淋一点小雨都不算什么了。而米兰的那些贵族们又是怎么对待我的啊!我会告诉你的。如果你能够亲眼看见传染病院的凄惨状况就好了!那真的足以使每个人都感到痛苦不堪。好了好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吧……还有,露琪娅在那里,不久后便会到这里来,她即将成为我的妻子,我想请你做我们婚礼的见证人。不管有没有瘟疫,我们都要高高兴兴的,至少该高兴几个小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