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5/8页)

米兰的传染病院(或许有的读者读到该故事时,既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有关它的描述)是一个由栅栏围起来的四方形的院子,地处城外,位于东门的左侧。它与城墙之间有护城河、环形大道和一条环绕医院的水渠。医院的纵向两侧约有五百步之长,另外两侧较短,也许只有十五步路。这座一层楼的建筑,从外面被分割成很多小房间。在里面,沿着平房三侧的墙,是一条曲折的拱形走廊,饰以一排排小巧的石柱。

该病院曾经共有两百八十八间房,有的房间要比其他房间大。不过,如今我们可以看到,在这座建筑的中央,有一个很大的入口。在正面的一侧,面对大陆,有一个较小的入口。为了开设这两个入口,都不知摧毁了多少小房间。在我们所叙述的故事发生的年代,该病院只有两扇门,一扇在侧墙的中间,面对城墙,另一扇在与它相对的另一侧。在里面的场地中央,有个八角形的小教堂,该教堂至今仍然存在。

整个病院于1489年开始兴建,它最初由私人捐资,后来又获得政府的拨款和许多热心公益事业人士的资助。它最初的用途,正如它的名字所表明,是在需要的时候用来收容染上瘟疫的病人。在那一段时间之前和之后的许多年里,瘟疫时常流行,有时一年内就会发生两次、四次、六次,甚至八次,有时发生在欧洲的一个国家,有时肆虐于欧洲的许多国家,有时甚至势不可当地席卷整个大陆。在我们所讲述的这一故事的年代里,这里是检疫货物的场所。

目前,为了尽快将该院腾出来,也顾不上严格遵守卫生法规,只能匆忙地将所有的洁净物品搬出来。每间房屋里都铺满了稻草,尽可能地安放好买来的一定种类和数量的食品。然后广泛张贴告示,邀请所有的乞丐前来住院。

许多乞丐十分乐意接受该项帮助,因生病而躺在大街小巷或者是广场的所有乞丐全被人抬到了此处。才几天的时间,人数便超过了三千。不过,还有更多的人留在了外面。或许,他们每个人都期待其他人去那儿,这样,留下的少数人可分享城里的施舍;或许,他们生来便对禁闭有一种厌恶之感;或许,是穷人对权贵之人的所有建议都感到不信任(这种不信任总是同那些感受到它的人和诱发它的人的无知、同贫穷之人的数量、同法律的非正义性始终是相称的);或许,他们确实明白,他们提供的善助的实质究竟是什么;或许,所有这些原因均有;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大多数人依旧在城市各处闲荡乞讨。面对这一状况,政府觉得只能将邀请改为强制。于是大批警察被派出去将行乞之人赶到传染病院,有时甚至将那些反抗的乞丐捆绑起来送入病院。每送一人,他们可得到十里拉的赏金。所以有句话说得没错,即使在财政紧缺的年代,政府的公费也总会花在不当之处。不过,就像人们所猜想的,尽管粮食供应委员会的意图如此明显,可还是有一大批乞丐逃到了城外,或者其他别的什么地方,以求至少能在那儿自由、随意地死去。然而该强制手段是如此具有成效,以致在短短的时间里,在传染病院避难的乞丐人数——不管他们是自愿还是被抓到这儿的——达到了一万之多。

尽管当时的记录丝毫没有提及,但我们仍可想象到那些妇女和孩子定被安置到了其他地方。诚然,此处确实不需要维护良好秩序的法规和举措。不过,读者可以试想一下,尤其是在那样一个年代,处于那样的情形,能够建立和维护怎样的秩序呢?因为在那儿,既有自愿来此避难的乞丐,同时又有被迫抓来此地避难的乞丐;既有被迫乞讨,忍受着痛苦和悲伤之人,又有以乞讨为职业之人;还有很多诚实之人,他们曾在田间或者仓库做过工,他们同许多四处闲荡、耍流氓、嘲笑他人、打架斗殴之人,乱糟糟地住在一起。

就算我们并没有正面材料证实,但是,他们就这样吃住在一起,其伙食、居住的条件究竟如何,大家都可以猜想得到。更何况我们还有这一正面材料。在每一间小房子里,居住着二三十个人,他们挤在一起睡觉,睡不下的,便只得躺在走廊下去睡,有的睡在那些腐烂、恶臭的稻草上,有的干脆直接睡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尽管官方下令,所有的稻草必须干净、充足、时常更换,可实际上,那稻草却稀少、腐烂,并且从来没有更换过。同样,官方下令说所有的面包必须具有很高的质量,但又有哪个管理阶层会说自个儿加工分发的面包是不好的呢?在正常情况下,对少数人都尚难办到的事,如今在那样恶劣的情况下,对那么多的人又怎能办到呢?正如我们在当时的记录中找到的一样,说该传染病院的面包掺杂了一些难以消化的、不营养的物质。很遗憾,这样的抱怨并非是没有根据的。传染病院的水也是很缺乏的,我是说干净、健康的饮水。围绕着病院的那条水沟成为人们用水的唯一渠道,该渠道很浅,流动也很慢,里面甚至还有泥巴,再加上如此众多的病人一起使用、接触,该水的水质有多差,大家想必也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