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6页)

唐阿邦迪奥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但是这种沉默已不再是方才那种不被说服的、不耐烦的沉默。这种沉默好像表明他有很多事需要考虑,而不是急于开口说话。他所听到的那些言辞是对他头脑里他信奉已久并认为天经地义的教义的一种新的解释。从前他总是因为过分考虑自己的不幸而忽略了他的教民所遭受的灾难,如今别人的不幸却对他的心产生了新的影响。

这次红衣主教对他的劝诫是为了使他痛悔当初,即使他没有彻底地悔悟(因为同样的恐惧仍在他心中为他自己辩护着),但在某种程度上,他终究还是感到些许忏悔。对自己的不满以及对别人的同情交叉在心里,使他感到一种悔恨和耻辱。如果允许我打个比喻的话,这就好比把一支受压损的、潮湿的蜡烛拿到大火面前点燃。最初只是冒些烟,喷出一些火花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但是不会燃烧起来,但到了最后,它终于还是燃烧起来了。倘若不是想到唐罗德里戈,他会斥责自己并痛哭一番,不过,明显看得出他还是被打动了,红衣主教因此明白,他的话并不是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现在,”红衣主教继续说道,“他们有一个人已经逃离家乡,另一个也正准备逃离这里,他们都有很好的理由远离家乡,即使上帝有意让他们在一起,他们也不会在此相聚。唉,现在他们不再需要你的帮助了,你也没有任何机会为他们做善事了,而我们短浅的目光也不能够预测将来是否还有机会。但是谁知道仁慈的上帝是否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呢?啊,如果还有机会,你可千万不要放弃啊!你要时刻警惕着去寻求,并祈求上帝再次为你创造这样的机会吧!”

“我不会让您失望,大人,我保证不会再次让您失望。”唐阿邦迪奥发自内心地回答道。

“啊,好的,我的孩子,太好了!”费德里戈惊呼道。最后,他满怀慈爱地说道:“上帝知道,我多么希望能够和你进行一次与众不同的谈话。我们都到了这把年纪,上帝知道我以谴责的方式和你谈话让你感到痛苦,这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呢。我是多么乐意分享我们所共同关心的事和我们的烦心事,和你一起交谈我们那如此相似的神圣的职责。上帝都承认我刚刚不得不对你说的那些话,于你于我都有好处。你肯定也不希望上帝召唤我去向他解释为什么你没有履行自己该履行的职责吧。让我们为那些已逝的过去救赎吧,让我们把这痛苦空虚的心奉献给上帝吧,他会让我们的心满载慈爱,以弥补过去所犯下的错,并保证将来。他的慈爱让我们悲喜交加,让我们感到害怕,但也让我们更加信任他。在任何情况下,他的慈爱都会变成我们需要的美德。”

说完这些话,红衣主教大人离开房间,唐阿邦迪奥紧跟其后。

在此,我们的作者告诉我们,这并不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次对话,露琪娅也并不是他们谈话的唯一内容。但为了不偏离故事主题,他只提到了他们这一次对话。出于同样的原因,他也没有提及费德里戈在整个过程中所说或所做的其他事情,也没有谈到他的宽容大度或他所调解的纷争,也没有谈到人与人之间、家族与家族之间及乡镇与乡镇之间的宿怨,更没有提起他帮助过的那些暴徒和恶霸(他们当中,有的人终身都弃恶从善,有的人则只是一时被驯服罢了)。这些事情布满了红衣主教大人所到访的教区的每个角落,而作者对此并未提及。

然后,作者继续讲述我们的故事。第二天早上,普拉塞德太太按照约定前来接露琪娅并向红衣主教大人致意。大人高度称赞了这位年轻的姑娘,随后便热情地把她托付给这位夫人。露琪娅和母亲道别后(可以想象她是何等的伤心)就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她再一次告别自己的故乡,想到自己要离开这个她深深爱着的地方,又想到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对它有如此深厚的感情,便感到加倍的痛苦。但这一次同母亲离别并不是最后一次,因为普拉塞德太太说过她以后还将在她的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况且她的房子距此不远。阿格尼丝答应露琪娅一定会去看望她,然后她们便痛苦地离别了。

当红衣主教大人正准备启程去下一个教区时,无名氏所在地区的教区神甫前来求见。得到允许后,他把来自无名氏的一个包裹和一封信呈递给了红衣主教大人。无名氏在信中恳请红衣主教大人把包裹里的一百枚金币转交给露琪娅的母亲,让她作为自己的女儿的嫁妆或充作别的用途。他还请红衣主教大人转告她们,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们有需要,他都愿意帮助她们,并且表明,这对于他来说,正是他所期盼发生的事情,他还指出可怜的露琪娅知道他的安身之地。红衣主教大人立刻让人把阿格尼丝叫来,将整个事情告诉了她。阿格尼丝听到这样的消息,既高兴又倍感激动,毫不客气地接过红衣主教大人递给她的包裹。“愿上帝保佑这位先生,”她说,“请尊贵的大人代我多多感谢他。请不要把此事告诉任何人,因为这个村子很……不好意思,大人,我知道像您这样身份高贵的人是不会到处闲谈这些事的,但是……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