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4/10页)

宗教仪式还没结束,那队人马就已到了。他们穿过了那拥挤的人群。那些人比之前更激动,纷纷为其让路。随后,他们便分开了。那两个骑着骡子的人走进了那个小广场,那儿矗立着牧师们的住房;而那辆轿子则朝着善良的女士家走去。

唐阿邦迪奥先生果然按照他刚刚打定的主意那么做的。他刚从骡子身上下来,便对无名氏说了一番极其奉承恭维的话,又请无名氏代他向红衣主教说声抱歉,因为他有急事得赶紧回自己的教区。随后,他又去找那个他称之为马儿的东西,就是他放在大厅角落的那根拐杖,接着便离开了。无名氏就留在那儿等着红衣主教从教堂回来。

那位善良的女士,在将露琪娅安置在她厨房里最舒服的座位上后,便急急忙忙地为她准备一些吃的。露琪娅时不时地向她说些感谢和抱歉的话,而她则用乡村人的热情和直率示意这不值得一提。

她迅速地往锅底下添加些木柴。锅里正炖着一只阉公鸡,鸡汤已经煮沸了。她将鸡汤盛入一个放有几片面包的碗里,再将其端给了露琪娅。看见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一勺一勺地喝着鸡汤,气色慢慢好了起来,她就大声地对自己道贺,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她所说的许多人家里都揭不开锅的时候。“今天,大家都在想方设法做点儿好吃的。”她补充说道,“除了那些可怜的穷人,他们连豌豆和稀粥都吃不上。不过,他们今天都希望能从慈善的红衣主教那里得到些吃的。感谢上帝,我们家还不至于沦落到那个地步。我的丈夫有一门好手艺,再加上我们还有一小块儿土地,这够我们生活了。所以你尽管吃吧,别有所顾忌。阉公鸡马上就炖好了,你一会儿可以多吃点,好好补充补充体力。”随后,她从露琪娅手中接过了喝完的鸡汤碗,接着便回去摆好餐桌,准备午饭。

露琪娅的身体恢复了很多,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些。由于她生来就很爱干净、整洁,所以此刻她便开始整理自己的着装。她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蓬松而又凌乱的头发,调整了自己的手帕,将其围在脖子上,垂于胸前。在这么整理的时候,她的手指碰到了头一天她悬挂在脖子上的念珠。她看了一眼那念珠,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她记起了自己昨晚所发的誓,还有在此之前沉重的感觉使她感到的压抑,现在突然苏醒了,异常清晰、明确地显现在她的脑子里。刚刚才恢复的力量,突然又完全丧失了。要不是有她昔日的纯真、顺从,以及虔诚的信念支撑着她,让她有所准备,那时涌现出的惊慌之感定会让她极其绝望。在涌现出那么多难以言表的思绪之后,她的脑袋里闪现的唯一念头就是:“噢,可怜的我啊,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然而,她刚刚这样想,心里便对此感到很恐惧。她回忆起了发誓时的所有场景,她那无法忍受的痛苦、那无法被救的绝望、那祈祷时的虔诚,以及她许下的愿望。如今,上帝已接纳了她的请求,而她却想违背自己许下的誓言,她觉得,这样做简直就是对上帝和圣母玛利亚的一种背叛,觉得自己是在亵渎神灵。她认为,那样的不忠定会给自己带来一种新的、更可怕的灾难,到那时,可能不管她如何祈祷、发誓,都是徒劳的,她不会得到一丝的安慰。想到这,她便立马抛弃了那一刹后悔的思想,虔诚地从脖子上拿下念珠,将其握在颤抖的手中,再一次许下并确认了那个誓言。与此同时,她还忧伤而诚挚地恳求上帝,望其赐她履行那誓言的力量,消除那些令她激动、后悔的思绪,不要再动摇她的意念,至少别这么折磨她。伦佐已经远离此处,根本没有希望再回到她的身边,这种分离令她至今仍很痛苦,而现在她却觉得伦佐的远离同她自己的许愿,都是出于同一个目的。她努力想在此事上寻找一种理由,以作为对另一件事的安慰。然后,露琪娅又开始想到,为了平息这件事,上帝一定有办法让伦佐不再想……但是,当她心里产生这个想法时,所有的烦心事又重新盘旋在她的脑海。每当可怜的露琪娅感到后悔时,就重新祈祷,再一次明确自己的誓言。她在挣扎中清醒了过来。如果允许我们这样表达的话,她就像一个疲惫不堪、身受重伤的胜利者从被击败的敌人身上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慢慢逼近的脚步声和欢乐的说话声,是这个女人的家人从教堂回来了。两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进了屋子,他们停了下来好奇地望着露琪娅,然后跑到了他们母亲的身边:一个不停地打听这个从未谋面的客人的名字,她怎么来到这里以及为什么来到这里;另一个则试着向母亲叙述他们刚刚的所见所闻。然而,善良的女人只是简单地回复了一句“安静点,安静点”。这家的主人踏着镇定的步伐,一脸热忱地走了进来。我们还未曾提及过这个人,他是这个村子和附近村庄的缝纫工,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事实上,他不止一次阅读过《圣徒列传》和《法国王室趣史》。在与他同龄的村民中,他被认为是一个博学多才之人,然而,他总是很谦虚地否认人们对他这样评价,只是说自己选错了职业,说如果自己致力于学问,而不是其他别的什么……正因如此,他是世界上脾气最好、最友善的人。对于他的妻子被神甫叫去加入那个以仁慈为名接露琪娅的任务时,他不仅表示赞同,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话,他还会鼓励妻子。刚才的盛大礼拜仪式、群众的聚集以及红衣主教大人的布道都激发了他善良的感情。他满怀希望地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事情进展得如何,并想知道那无辜的少女是否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