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7页)

“先生们,你们要点儿什么?”他问道。

“先来一瓶好酒,”伦佐说,“再来一些吃的。”说着,他坐到靠近桌子上方的一条凳子上,深深地叹了一声“啊!”,好像在说:“在站立着忙碌了那么久后,能够坐下来休息是件多么舒服的事儿啊!”然而,他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和露琪娅及阿格尼丝一起围着桌子坐在凳子上的情景,便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他使劲儿地摇了摇头,想赶走这些思绪,继而便看见店主拿着酒走了过来。伦佐的同伴坐在他的对面,伦佐倒满一杯酒,递给了同伴,说:“这一杯先润润嘴唇吧。”他又倒满了一杯,自己一饮而尽。

“你这儿有什么吃的?”伦佐问店主。

“要炖肉吗?”店主问道。

“好的,先生,来点儿炖肉。”

“很快就来,”店主对伦佐说,继而转向那个伙计,“给这位外地人上菜。”他走向壁炉,又转过身来对伦佐说:“可是……今天没有面包。”“至于面包,”伦佐一边笑一边大声说道,“上帝已经赐给我们了。”他拿出在圣迪奥尼吉十字架下面拣到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面包,高举在空中,大声说道:“看吧,这是上帝赐给的面包!”听见这声音,许多人都转了过来。看到空中高举的战利品,有人大喊道:“低价面包万岁!”

“低价?”伦佐说,“gratis et amore……”[1]

“那更好,那更好。”

“但是,”伦佐立刻补充道,“我不希望听到先生们说我坏话。这不是我偷的,是我在地上拣到的,倘若当时能够找到它的主人,我会付钱给他的。”

“干得好,干得好!”屋里的人喊道,他们笑得更加大声,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伦佐说的这些是事实。

“他们认为我在说笑,但事情就是这样的,”伦佐对他的指路人说,他把手里的面包翻转过来,接着说道,“看他们把它挤压成什么样子了,就像一块蛋糕。当时那里有很多人,倘若他们当中谁有比较鲜嫩的骨头,恐怕早就已经被挤坏了。”然后伦佐开始啃面包,三四口就把它啃完了,随后又喝了一杯酒,接着说道:“这个面包是不会自己下肚的,我的嗓门从未这样干燥过,刚刚吼得太大声了。”

“为这个老实的家伙准备一个好床。”指路人说,“他今晚要在这儿过夜。”

“你要在这儿过夜?”店主走到桌子旁问伦佐。

“当然,”他回答道,“确切地说,一张床就够了,只要床单是干净的就可以了,因为,虽然我只是一个穷小子,但我很爱干净。”

“噢!那是当然。”店主说道。他走到坐落于厨房角落里的柜台,回来时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墨水瓶和一张信纸,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支笔。

“这是什么意思?”伦佐一边问道,一边吞下店里伙计送到他面前的炖肉,然后惊奇地笑道,“这就是洗过的白净的床单吗?”

店主没有回答,只是把纸放在桌子上,把墨水瓶放在纸的旁边,然后把左臂和右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将笔举在空中,面向伦佐,对他说道:“劳驾,请告诉我您的姓名和籍贯?”

“什么?”伦佐说,“这些与我想要的床有关系吗?”

“我也只是履行我的职责,”店主看着向导,说道,“每一个来我们店里借宿的人,我们都要登记他的‘姓名、籍贯、来此有何贵干、是否携带武器、在此需住多久’等等,这是告示明文规定的。”

伦佐回答之前又吞下了一杯酒,这已经是第三杯了,这杯之后,恐怕我也就无法计算他到底喝了多少杯。然后,他说道:“啊!啊!你有公告?我倒很想当一名律师,而且我马上就会弄清楚,这些公告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是实话实说。”店主说道。他一直注视着伦佐那口不开言的同伴,又回到了柜台那里,拿出一张很大的纸——这确实是公告的复印版,来到伦佐前面并把公告放在他的面前。

“啊,您瞧!”年轻的伦佐大声喊道,他一只手举起重新斟满的酒杯,很快就喝完了,又伸出另一只手,指着展开的公告,说:“看那张漂亮的纸,就像一份祈祷书,看到它真是太高兴了。我知道那些纹章,知道那张脖子上挂着套索的异教徒的脸意味着什么。”(当时的告示上方,通常都会印有总督的纹章。而在这份印有贡扎罗·费尔南德斯·德科尔多瓦的纹章的告示上,一个脖子上套着锁链的摩尔王的肖像十分醒目。)

“那张脸孔意味着:谁有本事,就发号施令,谁情愿,就唯命是从。等到这张脸孔把那个唐……算了,只有我知道……把那个恶棍投入监狱,就像另一张告示宣布的那样;等到一位诚实的青年娶上了那位愿意嫁给他的诚实的姑娘,那么我便把我的真实姓名告诉这张脸,而且还会亲吻它。我有很多正当的理由拒绝说出我的姓名。噢。这是真的!如果一个恶棍手下有很多恶棍,因为,若就他一个人……”此时,他以一个手势结束了自己的话,“如果一个恶棍想要知道我在哪里,然后加害于我,请问公告上那张脸是否会前来帮助我呢?竟要我说我是干什么来的!这倒是个新鲜事!假定我来米兰是为了忏悔,那我希望向一位嘉布遣会神甫忏悔,而不是向一个店主忏悔,恕我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