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2/14页)



“我只是现在看事情有点不一样了。”

“好啊,那就用这眼神干点什么吧。别老傻看着不动手。”

时差反应盗走了他的睡眠。他读了一会儿书,下楼看了半集《白宫风云》,最后坐到了客房的电脑前,娜希尔已经把这儿变成了书房。他发现了阿姆拉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她希望他平安到家,全家健康。她写道,喀布尔一直在下着“怒雨”。马路上堆满了深达脚踝的泥浆。大雨引发了洪涝,在喀布尔以北的绍马利,出动了直升机,大约两百个家庭不得不疏散。由于喀布尔政府支持布什在伊拉克的战争,安全形势越来越紧张,预料基地组织将发动报复行动。她最后一句话写的是:你与你老板谈了?

在阿姆拉的信文下面,另附了一小段罗诗的话,由阿姆拉用拉丁字母抄录。内容如下:

伊德里斯卡卡:

赛俩目。

托靠安拉,您已平安到达美国。我相信您的家人见到您一定非常开心。每天我都在想您。每天我都在看您买给我的电影。每一部我都喜欢。让我悲伤的是您没在这里和我一起看。我感觉很好,阿姆拉江在细心地照顾我。请代我向您的家人说一声赛俩目。托靠安拉,我们很快就能在加利福尼亚见面。

顺致敬意

罗莎娜

他给阿姆拉复信,向她致谢,说他为洪水的事难过,希望雨情能够缓解。他告诉她,本周之内他就找上司讨论罗诗的事。然后他又写道:

罗诗江:

赛俩目。

谢谢你体贴的话语。非常高兴收到你的来信。我也经常想起你。我已经向我家人讲了关于你的一切,他们非常渴望见到你,特别是我的儿子扎比江和勒马尔江,他们问了很多关于你的问题。我们都期待着你的到来。附上我对你的爱。

伊德里斯卡卡

他关了电脑,上床睡觉。

星期一,他一进办公室,就有一大堆电话留言迎接他。文件筐里,续开处方的申请已经装不下了,等着他一一核准。有一百六十多封电子邮件需要细读,语音邮箱也满了。他在电脑上查看日程表,吃惊地发现本周他所有的空当都挂满了加班号,医生们管这叫“加塞儿”。更糟的是,当天下午他要面见令人生畏的拉斯穆森太太,一个特别讨厌,对抗性极强的女人,多年来带有模糊的病征,治疗却总是难以见效。一想到要面对她的胡搅蛮缠,他便冷汗直冒。最后还有一封语音邮件,是他上司琼·谢弗发来的。她告诉他,在他前往喀布尔之前诊断为肺炎的一个病人,实际上患的是充血性心脏衰竭。下星期的同行评议会上将使用这个病例,这样的视频会议每月召开一次,各科室都要观看,医生们犯的各种错误将在会上加以演示,用以说明可供检讨的要点。虽然不会对犯错的医生指名道姓,但伊德里斯知道,这种匿名没有太大的用处。谁是元凶,会场里至少一半的人都能知道。

他感到头疼开始发作。

很不幸,当天上午他就没有完成进度。有个哮喘病人没预约就来了,得给他做呼吸治疗,还要密切观察他的峰流速值和血氧饱和度。还有一位他三年前看过的中年经理,现在得了进展性前壁心肌梗死,进了医院。直到午休时间过了一半,伊德里斯才吃上午饭。在医生们用餐的会议室里,他一边匆匆地咬着干火鸡三明治,一边抓紧记笔记。他回答着同事们相同的问题:喀布尔安全吗?阿富汗人对美国驻军怎么看?他的答复比较简略,掐头去尾,心里总在想着拉斯穆森太太,需要回复的语音邮件,尚未核准的续开处方,下午日程表上的三个加塞儿,即将到来的同行评议,还有家里,装修工们锯啊,钻啊,敲着钉子。他极为惊讶地发现,变化发生得如此之快,如此难以察觉,谈起阿富汗,突然感觉就像在讨论最近看过的一部悲情大片,其效果已经开始消退了。

这是工作以来,他过得最艰难的一个星期。虽然本意上很想,他却找不到时间和琼·谢弗谈罗诗的事。整整一周,他的情绪都很差。在家里,他对孩子们发脾气,被那些吵吵嚷嚷,进进出出的工人们,被各种各样的噪音烦得要死,但睡觉的时间恢复了正常。他又收到了阿姆拉的两封电子邮件,得知了喀布尔更多的动态。拉比娅·巴尔希妇女医院重新开门,卡尔扎伊的内阁不顾伊斯兰强硬派的反对,将批准有线电视网播放节目。在第二封邮件临结束的附言里,她说罗诗自他走后已变得沉默寡言,并再次问他是否和上司谈过。他丢下电脑走开了,过了一会儿才回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刚才他被阿姆拉那句话惹恼,竟然一时头脑发热,用大大的黑体字给她回了信:我一定。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