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传十四(第5/5页)

卡米尔·贝莱格问:在那么多的令人颓废的音乐家中,为何要选择一个最纯粹最贞洁的贝多芬?见卡米尔·贝莱格著:《托尔斯泰与音乐》。(一九一一年正月四日《高卢人》日报)——因为他是最强的缘故。托尔斯泰曾经爱他,他永远爱他。他的最辽远的童年回忆是和《悲怆奏鸣曲》有关联的;在《复活》的终局,当涅赫留多夫听见奏着C小调交响曲的行板时,他禁不住流下泪来;"他哀怜自己,"——可是,在《艺术论》中,托尔斯泰论及"聋子贝多芬的病态的作品"时,表现何等激烈的怨恨;在此不独是指贝多芬后期的作品。即是他认为是"艺术的"若干早期的作品,托尔斯泰也指摘"它们的造作的形式"。——在一封给柴可夫斯基的信中他亦以莫扎特与海顿和"贝多芬,舒曼,柏辽兹等的计较效果的造作的形式"对比。一八七六年时,他已经努力要"摧毁贝多芬,使人怀疑他的天才",使柴可夫斯基大为不平,而他对于托尔斯泰的佩服之心也为之冷却了。《克勒策奏鸣曲》更使我们彻底看到这种热狂的不公平。托尔斯泰所责备贝多芬的是什么呢?他的力强。他如歌德一样,听着C小调交响曲,受着它的震撼,忿怒地对着这权威的大师表示反动。

"这音乐,"托尔斯泰说,"把我立刻转移到和写作这音乐的人同样的精神境界内……音乐应该是国家的事业,如在中国一样。我们不能任令无论何人具有这魔术般的可怕的机能。……这些东西,(《克勒策奏鸣曲》中的第一个急板,)只能在若干重要的场合中许它奏演……"但在这种反动之后,我们看到他为贝多芬的大力所屈服,而且他亦承认这力量是令人兴起高尚与纯洁之情!在听这曲子时,波斯德尼舍夫堕入一种不可确定的无从分析的境地内,这种境地的意识使他快乐;嫉妒匿迹了。女人也同样地被感化了。她在演奏的时候,"有一种壮严的表情",接着浮现出"微弱的、动人怜爱的、幸福的笑容,当她演奏完了时"……在这一切之中,有何fu败堕落之处——只有精神被拘囚了,受着声音的无名的力量的支配。精神简直可以被它毁灭,如果它愿意。

这是真的;但托尔斯泰忘记一点:听音乐或奏音乐的人,大半都是缺少生命或生命极庸俗的。音乐对于一般没有感觉的人是不会变得危险的。一般感觉麻木的群众,决不会受着歌剧院中所表现的《莎乐美》的病态的情感所鼓动。必得要生活富丽的人,如托尔斯泰般,方有为了这种情绪而受苦的可能。据保尔·布瓦耶所述:"托尔斯泰请人为他奏肖邦。在第四叙事曲之终,他的眼睛中饱和了泪水。"——"啊!畜生!"他喊道。他突然站起身来,走了。(一九○二年十一月二日巴黎《时报》所载)——实际是,虽然他对于贝多芬是那么不公平,托尔斯泰比今日大半崇拜贝多芬的人更深切地感到贝多芬的音乐。至少他是熟识充满在"老聋子"作品中的这些狂乱的热情,这种犷野的强暴,为今日的演奏家与乐队所茫然不解的。贝多芬对于他的恨意比着对于别人的爱戴或许更为满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