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记 砚耕斋主:观花记(第2/9页)

叭,叭,叭,叭,你看,狗屎王二来了,穿着外交礼服。今天是到哪一家去呢?哦,到隔壁王大娘家。我们一群孩子都跟在她的大脚后边,到王家院子里去了。

“狗屎王二,你今天到阴曹地府去给哪个观花呀?”我们很有兴趣地问。

狗屎王二照例不回答,走她自己的路。我们说得多了,甚至夹了一些不礼貌的话,她就转过头来,恶狠狠地望我们几眼,有时威胁地说:

“石头,你讨嫌,我到阎王殿叫他们把生辰簿子拿来,把你的年岁勾了。”

这的确是很大的威胁,因为每一个人都在阎王殿的生辰簿上登记有名字,每一个名字下边都注明了该活多少年。到了时候,阎王就会派那戴高帽子的无常二爷来请你去了。把年岁勾掉,那就得马上到阎王殿报到的。可是石头还是老跟在她的后边臊皮,有恃无恐,因为他是石头,没有生命,十有九成在阎王殿的生辰簿上根本找不到他的名字。可是石头的妈却紧张起来,因为石头是个人,这是确实的。狗屎王二完全清楚,她真要到阎王面前告发了,那就不妙了。所以石头的妈赶紧叫:“石头,你不要命了?”生生地把石头拉走了。

我们跟狗屎王二进了王家院子,径直到王大娘家。王大娘的大闺女害了病,面黄肌瘦,一直不见好。狗屎王二断定说,一定是这个闺女在阴曹的花树遭了什么祸害了,一定要去“观花”,看有什么办法改善花树的生长情况没有。王大娘完全同意。因为每一个活着的人在阴曹的什么花园里都相应地有一棵花树。活着的人的一切吉凶祸福都和这棵花树的盛衰息息相关。况且王大娘还想拜托狗屎王二去阴曹的时候,顺便去看望一下她的老伴王大爷,看看他近来在那里生活得怎么样。是不是没有抽大烟的钱了,她好给王大爷兑几个钱去。现在这兑钱的事,因为开办了“冥国银行”,好办得多了。只要到街上冥货铺里去买一些冥国银行的钞票回来,写上王大爷名字一烧,就汇到了。当然最可靠的是写一张冥国银行的汇票,交给狗屎王二,托她亲手交给王大爷,王大爷去冥国银行领取汇款就行了。这个业务也是狗屎王二经常办理的重要业务之一。

王大娘见狗屎王二来了,诚恳地接待她,先请她吃一顿丰盛的午饭,才好赶路。狗屎王二吃饱了,要上路了。她在一张方桌上供上一个红布包裹着的什么神,点上一对蜡烛和一炷香,烧了纸钱,恭恭敬敬地叩了几个响头,嘴里念念有词,才算办完了出发的手续。她坐在一张床边上,脚虚悬着,头上盖一块黑纱巾,一直吊到胸口。狗屎王二的脚一前一后地摆起来,这就是在走路,狗屎王二走上她的长途旅程了。

不多一会儿,她就到了鬼门关。凡人是最怕进鬼门关的,狗屎王二却很自在,在鬼门关守着的牛头马面,看来都是她的老朋友了。她一到就和他们打招呼问好,甚至还可以开两句不大要紧的玩笑。狗屎王二大概在回答守鬼门关的鬼卒们的问话:“啥?吃了中午饭没有?……哦,吃过了。”“嗯,请你们高抬贵手,开下门吧……是有正经事哟……啥?买路钱?我们常来常往,这一回就算了嘛……不行,上面有新规定?要多少?……哪里要那么多?……”

看来狗屎王二和她的朋友们争论起来了。守门的鬼卒非按上级的新规定收买路钱不可了。“是嘛,近来物价飞涨了,票子不值钱嘛。不过我们常来往,打个折扣吧……你把我带的钱都要去了,我进去走累了,喝碗茶的钱都没有了……”

王大娘坐在旁边,完全听到了他们的争论,她害怕狗屎王二进不去,误了大事,就说了:“该给多少就替我垫起吧,你回来我补给你就是了。”

狗屎王二进了鬼门关,到了阴曹世界,她一面走,一面和路上的人(哦,应该说是鬼了吧)打招呼,有说有笑,就像是乡下人在赶场的路上走着一样,有时她还和相熟的鬼开几句玩笑。

“哎哟,”狗屎王二叫了起来,脚步停了,“这河上的奈何桥咋个在修理啊?……过渡船?好嘛,过渡就过渡嘛。”于是狗屎王二过渡去了。这个渡船就放在方桌上,一个碗装了水,上面架一双十字筷子。狗屎王二在渡船上又碰到新问题,要付渡钱。当然,她总算和撑渡船的鬼很熟,少给几个钱。王大娘又诚惶诚恐地答应等她回来了就补给她。

狗屎王二真有办法,一进阴曹的花园,就马上找到了王家大闺女的花树。狗屎王二转过来转过去观察了一阵,原来是有个蚂蚁窝就在这棵花树下,蚂蚁在这棵树上爬上爬下捣乱。“哼,原来是你们在害人。”这显然是狗屎王二在和蚂蚁说话。忽然,狗屎王二又惊叫起来:“啊,这么大的青虫在啃树叶,有的花枝啃得只剩光杆杆了。”王大娘听了紧张起来,原来她的大闺女的病根在这里。王大娘要求狗屎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