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海上争锋(第2/18页)

  她淘来的这一套板子品相保存十分完好,上面的望准、分度、刻字都清晰得很,板子上下都留有一处微微凹下去的痕迹,这是测量时牵线留下的压痕。背面写着“大清雍正年制”以及“泉州”等字样,一看便知是雍正年间闽商的用具。

  清代海禁严格,顺治、康熙两朝均实行南洋禁海令,片帆不准入海。到了雍正一朝,才废除此令,开放四个通商口岸,远洋贸易有了一个小小的回升,可到了乾隆登基,又彻底闭关,一闭就闭到了鸦片战争。这套牵星板,应该就是雍正废除南洋禁海令后,闽商为出海所制,十分有意义,它象征着中国古代最后一次拥抱海洋。

  这套板子的价值,可不简单。它一整套均由乌木制成,打磨得光滑如镜,表皮呈黄褐色,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乌木又叫阴沉木,其实是木材在特定环境下碳化如石了。乌木材质紧实坚硬,不惧海风侵蚀,是充当航海仪器最好的材料。古董行有句话:“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可见其珍贵。这套乌木牵星板大小有十二块,可真是下了血本——不过话说回来,大洋风险重重,谁也不会在导航仪器上省钱。

  清代航海技术衰退很厉害,到了近代,西方仪器纷纷进入中国。牵星技术逐渐失传,这牵星板流传下来的很少,在市面上十分罕见。也只有沈云琛这种青字门大佬,精通木器,才有门路弄来这么一套东西。

  打捞08号上有现代导航设备,比牵星板要精确得多。不过毕竟坐标以古法写就,若能以古板作为验证,会更加准确。这可真是一份大礼。

  我向沈云琛道谢,她笑道:“佛头案、《清明上河图》,两件大事我都没帮上你什么忙,这次若再没什么表示,以后真没脸去见刘老爷子了。”说到这里她眼珠一转,兴致更加高涨,“再说这沉船藏宝,是多好的话题啊。聂卫平在中日围棋擂台赛连胜七场,全国人民都开始学下围棋。倘若这次咱们满载而归,说不定全国人民都开始玩古董了呢。到时候咱们也拍部惊险电影,学《少林寺》,给中华鉴古学会宣传宣传,对发展将会是极大促进。”

  我一阵苦笑,三言两语,这老太太又转到商业运作上去了,怪不得她非要跟来,原来真正的用意在这儿呢。

  这套板子我还没焐热乎,立刻被戴海燕给收走了,她说难得有实物,可以借机研究一下用法。这姑娘上船以后,一直没怎么和人来往,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舱室内,要么就是独自站在船头,高举着板子不知在鼓捣什么。大家开始觉得奇怪,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如果我是一男的,你们就见怪不怪了对吧?”戴海燕有一次问我。我连忙说:“怎么会?”戴海燕耸耸肩:“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好像科研工作必须是男性干才正常似的。”

  她指的是林川教授。林川教授是专门研究水下考古的,按照规定,这次出海考察只有他才有资格带队。虽然这船上五脉的人不少,但说起水下考古,人家才是专家。

  林川教授跟黄克武很熟,这次也是受其所托,当然他自己也十分感兴趣。要知道,沉船里藏的可是柴窑瓷器,而且有十件!“柴窑”这两个字,玩古董无论谁听了,都会为之疯狂。

  林川教授是苏州人,长得有点像老太太,慈眉善目,说话也是轻言细语,不凑近不大容易能听到。但他的资历可不浅,六十年代开始就研究水下考古,是国内少数几个懂行的,先后对十几条古沉船进行探索打捞,经验丰富。

  “小许,你知道吗?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统计,在全世界的范围内,还没被发现的古沉船,至少有三百万条。这是个什么概念?人类有明确历史记载才五千年,等于每年要沉没六百艘,平均一天两艘,跟下饺子差不多了。光咱们的沿海和东南亚地区,中国沉船少说就有三千多条。这是何其丰富的一个宝藏库。如果不好好搞,可就全让外国人把便宜占去了。”

  林川教授一见面,就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连串数字,特别认真。我国的水下考古长期不受重视,想必他也是寂寞太久,这回难得有人愿意出资出海考察,老头可高兴了。我挺喜欢他这个人,感觉是那种单纯的学人,没什么心机。

  同船的还有一名潜水员,是林教授的老搭档,负责对沉船进行海底勘察。他叫钟山,沉默寡言,跟我没啥话题可聊,但据林教授说,他的技术没的挑,经验丰富,考察沉船是个极其危险的活儿,非他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