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第2/3页)

刁大军一句话都没有,就那样平躺着。

疤子叔也一直干坐着,不过,他的眼睛,却一直在刁大军的脖子、手腕、手指头上游移着。

刁大军脖子上,戴着一个项链,右手一根指头上,箍了一个镶玉的金戒指,左手腕上,还套着一个玉镯子。

疤子叔就把那几样东西往死里盯,几乎都能盯出血来了。

大概是盯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刁大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把手伸进脖子里,患患率率地摸出了那条项链。项链上还有一个坠子。顺子过去听菊花说过,她大军伯光脖子上的东西,就值好几十万呢。刁大军就把这个值好几十万的东西,交给了疤子叔,并且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两清……两清了,别再找顺子……麻烦了……”

疤子叔收了项链,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把眼睛,又追光灯似的,集中到了刁大军戴戒指和玉镯子的左右手上。

刁大军说:“我总得……给顺子……留点念想吧……”

顺子急忙说:“我不要,哥,既然欠人家的,就都给人家。”说完顺子就难过地出去了。

刁大军终于被疤子叔盯得闭上了眼睛,不过在闭眼睛的同时,把手也颤巍巍地交给了疤子叔,疤子叔就先把玉镯卸了。

左手上的玉镯倒是好卸,几乎一抹就下来了,因为那胖手,已瘦得自己就缩成了鸡爪子状。可右手上的戒指,还是很让疤子叔费了一番工夫的。

虽然刁大军浑身都走失了水分,像一个霜杀的萝卜一样萎蔫在那里,但指关节并没有变小,套戒指的那个骨节,甚至还有点增大。疤子叔为卸它,连汗都挣出来了,最终是把那块松肉皮,用随身带着的挖耳勺,一点点别着、拨着,才勉强退下来的。当戒指退下来后,那根没有血色的指头,甚至还出现了一片软组织受损后的淤瘫。

退下戒指后,疤子叔那白石灰一样不见阳光的脸面,也并没有露出哪怕是一丝半点的满意神色,只拍了拍刁大军的胸脯说:“你好好休息,叔走了。”然后起身就扬长而去了。

疤子叔走后好久,刁大军眼睛都闭着,不过牙齿始终有错动声。

顺子是把刁大军安排在自己床上躺着的,在往回接的路上,刁大军就说,回去绝对不进医院,他不能再花弟弟的冤枉钱,他知道弟弟挣的每一个钱都不容易。顺子答应了,但回来还是四处打问老中医,在做最后的努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哥在床上等死。

一个据说看肝癌、胰腺癌特别厉害的“老中医”,就被他从华山脚下接来了。这还是听剧团一个名演说的,说大医院看不好的,人家都“扳”回来了。抱着一线希望,他就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去华阴县把人接了来。所谓老中医,只是一个称谓,人其实只有三十几岁,话很少,显得很老成。人家光号脉就号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开药方子,又用了半个多小时,每开一样药,还都要计算半天,那种认真负责的态度,倒是让顺子心里产生了不少希望。他几次问,人还有救没有?“老中医”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病情,问饮食,问大小便,最后又说了说药的熬法、喝法之类的,顺子怕记不住,还专门一样样记在了一个装台用的记事本上。直到“老中医”临出门了,他还在问,病人到底有救没救?“老中医”才回答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那要看他的造化了。”他给人家付了两千块钱的出诊费,把人千恩万谢地打发走了。

就在他把他哥接回来的第四天,菊花也突然回来了。

菊花是那个叫谭道贵的名酒代理商陪着回来的。

当时顺子刚好给他哥抓药回来,一个女的叫了他一声爸,他回过头看了看,一男一女,是挽着胳膊站在他身后的。他完全没有把人认出来,以为是人家把人叫错了,就继续回头往家里走。那女的又叫了一声,他才确认是菊花,可回过头再看,仍然没有菊花的影子。那女的就笑了,不过笑时,是用双手托着脸颊的,好像生怕把脸笑扯了似的。在一刹那间,他突然明白这就是菊花了,菊花是跟人去韩国做美容了,这副模样,大概就是美容的结果了。

他仔细把面前的这个女人看了看,果然就是菊花了,变化之大,真的是让他大吃一惊。没想到,美容还真的能把一个人的面貌、甚至脸形都彻底改变了。首先是鼻子给隆起来了,隆得跟他大军伯过去的鼻子一样,高得有些假,不过,大概是皮绷得有点紧,那鼻子整体是发着亮光的。菊花原来额头窄,下巴也窄,脸长,有些像织布梭子状,这下先从发型变起,窄额头,被齐眉短发全覆盖了。脸形也做了大改观,成鹅蛋形了,真有点像菊花平常最喜欢的美国电影明星奥黛丽.赫本了,顺子毕竟是城里人,从小到大也没少看过电影,对国内国际大牌明星还是不陌生的。加之赫本的许多照片,菊花一直都是贴在墙上、别在钱包里的。不过为啥要把脸都弄成外国人的,他还是不理解。咋看咋都有些怪。何况毕竟还是不像。还反倒让菊花不成菊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