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5页)

墩子跑后,手机就关了,顺子想,咋都不敢把他找回来,找回来也许庙里这些和尚能把他打死。他嘴上说一定找,可实际上悄悄给墩子发了信息,让他赶快回老家躲躲,最近千万不要到城里露面,你狗日的手贱,这回把事惹大了。墩子自然是不会露面了,顺子就被当了罪孽深重的墩子,在当天晚上,庙里做法丰,清除秽物时,他被第一个叫了进去。叫他的四个和尚,都是寺里魁壮的汉子,有个脸上长满了瘩子的和尚甚至还推了顺子一掌。

顺子十几岁的时候,也看见村里有人做过法事,那是一家连住死了三个人,先是七十多岁的老汉病死了,没过半月,老伴也走了,紧接着,孙子又出了车祸,这家就请了一堆和尚来做法事。顺子一边给人家帮忙打火纸,就是用钱模子在火纸上制冥钞,一边看和尚们念经,驱鬼,辟邪。那阵仗,也够大的了,锣鼓家伙一响,甚至把半条街的人都吸引来看热闹了。可热闹是热闹,却没有今天这样隆重严肃,大和尚为了不让事态扩大,让全寺的和尚进来后,就把大殿的门关上了。在吱吱扭扭关上殿门的一刹那间,顺子的心里,也美美咯瞪了一下,还不知今天佛门要上啥家法呢。

大吊和猴子他们害怕和尚们打顺子,请求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进去两个人,并且答应都跟着跪香,可大和尚到底没允许。素芬急得在大殿外团团转着,她个女流之辈,就更是不让进去了。素芬甚至给寇铁跪下了,求他一定要救救顺子。寇铁说,没那么严重,这是在庙里,谁还敢把人往死里打呀。不过,从他脸上看,也没啥底,在素芬、大吊、猴子、三皮们不时从大殿门缝朝里窥探时,他也扯长了耳朵,在听里边的动静。

顺子被四个和尚弄到菩萨前,不知谁从后腿弯踢了一脚,他就跪倒在地了。有和尚扑簌簌给他头上放了个香炉,他试着有四斤重,他的头,也是能称东西的,多年给人拉惯了货物,无论双手,双脚,还是脊背,也包括这个长成了菱形的头颅,都能准确无误地掂出货物的斤两来,误差基本在半两左右。有一次,上海一家剧团来西京演出,装台时,人家听说他的脑袋、双手、双脚、脊背都能当秤使,就打赌说要见识见识,结果,左手让他掂了一下灯光箱子,右手让他掂了一下服装箱子,都是一两不差。后来又让用左脚掂一圈缆线,用右脚掂一圈铁丝,只有左手的误差了半两。再后来,又让用脊背试一个装锣、拔、板鼓的箱子,误差也只有半两。最后让他用头顶一个装官帽的软包袱,又是半两不差,那上海人虽然小气,但还是给所有装台人,一人买了一瓶啤酒,一个猪脚,外加一个烧饼。顺子觉得,这个香炉虽然不重,可要顶的时间长了,也是一件要命的事。果不其然,一个和尚拿来了“盘头香”,这东西,顺子也是见过的,是专门用来顶在头上烧的。顶在头上的香,如果太高太长,就无法顶住,所以有人发明了这种“盘头香”,香是用九曲十八弯的回转,把长度与高度,都控制在头顶可以平衡的范围内了,看似不高大,却特别能烧,顺子估计,恐怕得整整烧一夜了。

大和尚先敲了三下磐,然后就带头跪在菩萨面前说:“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原谅弟子缘浅德薄,伺奉不善,让乡野狂徒,佛头着粪,站污了菩萨至洁圣体与至尊声名哪……(硬咽无声)今滤尽恒河沙,也淘磨不掉混账尘世涂抹给您的肮脏秽臭;纵灌干恒河水,也冲洗不净轮回畜生襄读于您的不齿罪恶;吾等残生恐难以修复此番德损,九死不足以悔过自新……现将猪狗不如之狂徒败类,押至佛门净地,上香超度,以求宽慰。六道轮回,畜生只配地狱悔罪,永世不享升天福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后来,大和尚再诵些什么,顺子就听不懂了。不过他大概知道的意思是,大和尚没有给他念什么好经,为了让菩萨解气,他甚至要让他永世只在六畜道轮回,也该,谁叫他的手下人站污了菩萨呢。在他心中,菩萨也是圣洁的,狗日的墩子犯了这号丰,下辈子变成让人把鞭割了上餐桌的阉驴都不亏。他顺子弄个连带罪自是活该了。

想着想着,他悔罪的眼泪,还真给下来了,他突然不管不顾地痛哭流涕起来,那哭声甚至盖过了诵经声。他再三再四地给菩萨察告道:“我刁顺子有罪呀,菩萨老爷,我没管好我的手下哪,那个畜生,他要不改这万恶的毛病,迟早那吊肉,是要烂成一包蛆的呀……这个活该千刀万剐的货呀,你竟敢在菩萨背后动邪念,你今生孤老一辈子,来世生娃也没沟门子呀,你个砍脑壳死的东西,咋不把那吊臭肉,让狗叼去,让你还祸害起神仙来了,你不得好死呀……”虽然那些察告,甚至把一个离得近些的和尚,惹得差点笑出声来,可在顺子的脸上,还真是一副真诚得不能再真诚的表情,那大和尚的气,也就比开始消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