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7/9页)

“是的,”我说,“我死了。”

她忧伤地看着我,我也忧伤地看着她。

“你的眼神像是在悼念我。”她说。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我说,“我们好像同时在悼念对方。”

她迷惘地环顾四周,问我:“这是什么地方?”

我指指雨雪后面的那幢朦胧显现的陈旧楼房,她定睛看了一会儿,想起来曾经记录过我们点滴生活的那套一居室。

她问我:“你还住在那里?”

我摇摇头说:“你走后我就搬出去了。”

“搬到你父亲那里?”

我点点头。

“我知道为什么走到这里。”她笑了。

“在冥冥之中,”我说,“我们不约而同来到这里。”

“现在谁住在那套房子里?”

“不知道。”

她的眼睛离开那幢楼房,双手裹紧还在滴水的睡袍说:“我累了,我走了很远的路来到这里。”

我说:“我没走很远的路,也觉得很累。”

她的身体再次倾斜过来,坐到长椅上,坐在我的左边。她感觉到了摇摇欲坠,她说:“这椅子像是要塌了。”

我说:“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坐着,身体绷紧了,片刻后她的身体放松下来,她说:“不会塌了。”

我说:“好像坐在一块石头上。”

“是的。”她说。

我们安静地坐在一起,像是坐在睡梦里。似乎过去了很长时间,她的声音苏醒过来。

她问我:“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不知道,”我想起了自己的最后情景,“我在一家餐馆里吃完一碗面条,桌子上有一张报纸,看到关于你的报道,餐馆的厨房好像着火了,很多人往外逃,我没有动,一直在读报纸上你自杀的消息,接着一声很响的爆炸,后来发生的事就不知道了。”

“就是在昨天?”她问。

“也可能是前天。”我说。

“是我害死你的。”她说。

“不是你,”我说,“是那张报纸。”

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可以让我靠一下吗?”

我说:“你已经靠在上面了。”

她好像笑了,她的头在我肩上轻微颤动了两下。她看见我左臂上戴着的黑布,伸手抚摸起来。

她问我:“这是为我戴的吗?”

“为我自己戴的。”

“没有人为你戴黑纱?”

“没有。”

“你父亲呢?”

“他走了,一年多前就走了。他病得很重,知道治不好了,为了不拖累我,悄悄走了。我到处去找,没有找到他。”

“他是一个好父亲,他对我也很好。”她说。

“最好的父亲。”我说。

“你妻子呢?”

我没有说话。

“你有孩子吗?”

“没有,”我说,“我后来没再结婚。”

“为什么不结婚?”

“不想结婚。”

“是不是我让你伤心了?”

“不是,”我说,“因为我没再遇到像你这样的女人。”

“对不起。”

她的手一直抚摸我左臂上的黑布,我感受到她的绵绵情意。

我问她:“你有孩子吗?”

“曾经想生一个孩子,”她说,“后来放弃了。”

“为什么?”

“我得了性病,是他传染给我的。”

我感到眼角出现了水珠,是雨水和雪花之外的水珠,我伸出右手去擦掉这些水珠。

她问我:“你哭了?”

“好像是。”

“是为我哭了?”

“可能是。”

“他在外面包二奶,还经常去夜总会找小姐,我得了性病后就和他分居了。”她叹息一声,继续说,“你知道吗?我在夜里会想起你。”

“和他分居以后?”

“是的,”她迟疑一下说,“和别的男人完事以后。”

“你爱上别的男人了?”

“没有爱,”她说,“是一个官员,他完事走后,我就会想起你。”

我苦笑一下。

“你吃醋了?”

“我们很久以前就离婚了。”

“他走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很长时间想你。”她轻声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要去应酬,再晚你也不会睡,一直等我,我回家时很累,要你抱住我,我靠在你身上觉得轻松了……”

我的眼角又出现了水珠,我的右手再去擦掉它们。

她问我:“你想我吗?”

“我一直在努力忘记你。”

“忘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