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个爱情的故事(第2/4页)

姑娘接着说:‘是呀,只要麦歇袁肯来,我也高兴得很呢!’她说了又是笑。她底牙齿洁白得真可爱。

房东母女和她底叔父夫妇谈得很起劲。我也就逗引着姑娘谈话。起先总是我问她答,后来她也向我问长问短了。不过我觉得她底举止和表情上都带有不少东方的温雅,并不象一般法国女人那样多话。房东她们看见我们俩谈得很好,也不来打断我们,专心去和其余的两个客人高谈阔论。我们俩谈话底声音都很低,一则为的不妨害他们,二则也不愿使他们听见我们底话。

我因为爱看她笑,便常常用些话来逗引她笑,她果然每次都笑了。笑的时候她底脸上更现出一层薄薄的红晕,雪白的牙齿也从红红的小嘴里露了出来。她这一天穿的是紫罗兰色的透出淡白色小花的robe。颈上戴了一个金锁链。颈项和膀子底藕白色皮肉都露了出来。

在四点钟的时候,房东女儿把客厅中间的桌子整理好,我们就开始用茶点了。两个女主人坐在长桌底左右两端。她底婶母与我坐在上面,她与叔父坐在下面。我和她正斜对着。用茶点的时间,差不多继续了一个钟头。这时候姑娘很少谈话,只有别人问起她,她才答应一两句,不然就只有笑的份儿。她底叔父和老房东谈得最起劲,我虽一面听着,但一面仍不时偷眼去望姑娘。不知为什么姑娘对我也特别注意,她也时常看着我。许多次我们底眼光对射着成了两根平行线,那时我心里真跳动得厉害,我底脸也发烧了,故意对她笑了一笑。她并不把眼光避开,只是脸上多染了淡淡的一层玫瑰色。可惜我不是画家,不能够把她那时的神态和那一对夺人魂魄的眸子画下来。

五点钟一到,她和叔父、婶母就告辞回家了。

我回到楼上房间里,忽然觉得冷清清的,感到了凄凉的滋味,好象刚才做过了一个神奇的、美妙的好梦。然而现在却从幸福的世界里落下来了。这样大的房子里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我。

我百无聊赖地又混过了五天,第六天早上,她底婶母到我家来玩,临走时请房东母女晚间到她家去闲谈,顺便也请了我。我自然一口答应了,吃过晚饭在八点半钟时候,我就高高兴兴地跟着房东母女到婶母家去了。

这天落着小雨。到了婶母家,没有见着她,我很觉扫兴,以为她被雨阻留在学校中了。幸而房东立刻问起,婶母说她去取牛奶去了,就要回来,我才高兴起来。果然我们刚刚坐下,她就活活泼泼地走进来了。她笑嘻嘻地给我说个‘晚安’,不松不紧地握一次手。我们大家围着一张方桌坐下。在灯光下面看起来,她底美丽又别有一种风味。

她们女人底话照例很多。她底婶母又爱说笑,所以谈笑总是没有间断。她有时也笑嘻嘻地说两三句。这晚上她和我正坐在桌子底相邻的两角。有时候互相看着笑一笑。她们问我中国底风俗,我也略略说了一点,又常常惹起她们发笑。

后来我们告辞走了。在路上老房东还絮絮地向我述说玛丽小姐底种种好处。

从此我就常常借着向她底叔父借书的题目,到她家去,总是在星期天或晚上。这其间我和玛丽也有过一些故事,现在也不说了。

爱情这东西是生长得最快的,只要它发芽后不曾受到阻碍,那么它在很短的时期内,就会很快地发育到成熟的时候。我和玛丽间的爱情也是如此,那不可免的时刻便到来了。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和她从影戏场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路上冷清清的,没有行人。走过我家门前,我邀她进去,她推口说不早了,要回家去。我见她一定不肯进去,便说:‘路上冷清清怪可怕的,我把你送到家罢。’我们就一道走下山去。在路上我们谈起今晚的影片,又把话题引到她底身世上去。她说她底父亲待她如何无情;又说父亲要她去巴黎学戏,她如何不愿意;更说世间没有一个真正疼爱她的人。她忽然眼里落了泪,就靠着路旁的一株苦栗树不走了。她小声地哭着。我从没有看见过少女底眼泪,而且也绝对不曾想到象她这样的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会哭得这样伤心。我自然找了许多话安慰她,但都没有用。一个强烈的欲望渐渐地把我完全占有了。我本来挨近了她底身子,这时便贴近她,一把把她抱住。我激动地在她底耳边说:‘玛丽,我爱你,我爱你快要爱到发狂了!’我用我底火热的眼睛望着她。她不开口。然而她底脸发亮了,泪晶晶的双眼已经告诉了我:我底爱情底自白是得到她底欢迎的。我知道她也爱我。我底胆子更大了。我先在她底眼泪打湿了的右颊上亲了一下,她并不避开。然后我就吻着她底润湿的嘴唇。她也回答我一个动情的接吻。这时我们完全沉醉了。我忘记了一切。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一切都忘记了。就是世界底毁灭,人类底灭亡,在我都觉得没有一点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