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八(第6/7页)

啊!芦花,她不正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献身革命的女共产党员么?

是啊!高大的银杏树被害虫蛀倒了,但是,千千万万的芦苇仍在蓬蓬勃勃地生长着。

人民是不死的。

希望在人间,而且最后审判权属于人民。

…………

就在那条猎狗的汪汪吠叫声中——也许它嗅到了什么血腥气味,再也沉静不住地在暴跳、在狂跑。于而龙听见了一个女人,虽然衰弱,但是非常有力的喊叫声。

游击队长好像一下子回到三十年前,那个恐怖可怕的大年初一里去了。

难道历史当真能够再次出现吗?要不就是于而龙以超过光速的速度,回到了已经逝去的历史中间了。雷同的场景,雷同的人物,实在是令人脊背出冷汗的,因为它同噩梦一样,会使人感到被魇住一样的窒息。但是,他还是来不及地朝传出喊叫的林子里钻进去。

半点也不是虚幻,而是活生生的现实,珊珊娘,对,正是那个可怜的母亲,躺在密林的一堆乱草上。于而龙快跑了两步,走到这位终于明白了一切的四姐身边,口角流出一丝细细的血迹,已经奄奄一息了。

“珊珊娘,你——”

这个觉醒了的被腐化的无产阶级,睁开了眼,上气不接下气地呻吟,“二龙,快去追——他!”

“四姐,四姐……”

“我把珊珊交给你了,二龙……”她疲倦地,像长途跋涉以后得到彻底的休息那样,把两眼合拢了。

他接着往前面跑过去,找不到任何危险的踪影,和可疑的形迹。相反,沙洲的密林——其实,都是些不很高大的灌木,倒是相当静谧,毫无动静。

他唤了一声:“黑子——”

立刻,从树丛里,那条猎狗,像影子似的,悄没声地滑行到他的腿旁,差点把他吓了一跳。

“混账!”他骂了一句,然后拍拍它的脑袋,抚摸它的颈毛,显然,这条训练有素的猎狗,领会到于而龙的意图,便嗅着,闻着,在根本不是什么路的林中小道穿来穿去。

打猎是个苦差使,要比钓鱼劳累多了,而且危险性也大。鱼不会蹦出水面来咬人,但即使一只兔子,也会蹬脚挠腿,需要费点力气对付的。这里,很少照得进阳光,也听不到石湖的浪涛,他顾不得树枝剐破了脸,荆棘扯破了衣服,鞋里灌满了沙土,随着那条猎狗往前走。鬼知道,它还要把自己领多远,五块银元在口袋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连黑子都回头,带点责备的眼光在瞅他。

“妈的,我算是个什么打猎的?”他咒骂着自己,紧接着采取措施把银元分装在几个口袋里,以免惊动要追踪的对象。现在,他才感到真正的遗憾,要是有去年劳辛作贿赂(哦,新名词叫做送礼!)的那支安茨双筒猎枪该多好?对付狼,对于熊,都是呱呱叫的,如今,手无寸铁,就怕打不着野兽,倒有被野兽收拾了的可能。

谁知道被追踪的对象,会不会突然反扑过来?

于而龙脚步放慢了,打猎人固然要舍得花力气驱逐追赶,但也必须懂得以逸待劳的道理,追和被追者之间,后者的体力消耗要大得多。

他捉住黑子,蹲下来抚摸了一阵,然后,松开手,使劲送了它一把,猎狗径顾自己冲出去了。

越往密林深处行进,道路也越艰难。但是,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劲,于而龙硬是从这个脚都插不进的沙洲密林里,生挤出一条路来。

要不然,他就不是于而龙了!

突然间,黑子在前面不远处大声地,然而是急促地叫了起来,那是训练出的规矩,它发现目标了。这种显然是兴高采烈的吠叫声,一方面是通知主人,一方面是惊扰猎物,使得主人好瞄准射击。

可是我们的游击队长赤手空拳,只好学景阳冈的武松,在一棵死树上,劈下一根树杈提在手里,当作哨棒,给自己壮胆。

他走不几步,黑子叫得更厉害了,透过树梢的稀疏空隙看过去,皇天保佑,于而龙差点背过气去,他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熟得不能再熟的背影。

于而龙的两条腿,像桩子似钉在那块沙土地上,再也挪不动了。妈的,他唾骂自己的理智,竟至于控制不住感情。“二龙!你怎么搞的?人家都说于而龙的腿,是最能走的,你怎么啦?二龙!竟惊愕得无可名状,以至于六神无主了么?笑话。这是一场刚刚开始接触的战斗,冲锋号吹响了,向前冲吧!”

什么也挡不住,他大踏步向前走去。

是他,活见鬼,真是他……

“站住,混蛋!”于而龙像雷也似的吼着,以致在密林里到处响起了回音。

“站住,混蛋!”

“站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