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第10/11页)

共产党员赵亮之墓

他吓出了一头冷汗,其实已经黑得看不清字迹了,可能是神经作用,也可能刚才看过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他似乎在每一块墓碑上,都好像能见到通红通红的八个大字:

共产党员赵亮之墓

王纬宇吁出一口气,作为一个人的良知,又恢复了过来。随后,把搂在叶珊细腰上的胳臂松开了,回到了谜园。“天哪!”他谴责着自己:“我怎么做出这种逆伦的事!”

随后,他第一次像父亲那样,请招待所小食堂着意烧了两只拿手的小菜,他和她一起就餐。在饭桌上,给她碗里挟了许多好吃的,像哄小孩似的劝她放开量吃。

但是叶珊却咽不下去,并非菜不可口,更非王纬宇的盛情她不领受。不是的,只要她一想起甲虫、蛇,她就止不住地反胃想呕吐。然而,她又敌不住王纬宇的劝诱,那个在酒席宴上,甚至最老练的酒鬼,都会被他灌得磕头作揖告饶的海妖,使得年轻姑娘不但强咽,而且还喝了两口。但一回到水榭那王纬宇的高级房间里,哇的一口,全吐了出来。

“你怎么啦?”

“不晓得。”

“不舒服啦?”

“有点头晕,恶心。”

“给你找点药吃吧!”

他记得自己提包里装有一点旅行用药,例如晕海宁之类,哪想到翻来翻去,一瓶进口药滚了出来,他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忙得晕天倒地,把给老徐夫人搞的这种性兴奋剂,裹带出来了,幸亏是外国字,要不可得丢尽脸面啦!

当他回过头去,那个女孩子正仰脸躺在沙发上,抚摸着洋溢着青春美的丰满乳胸,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呕吐反射,那模样,那神态,使他回到多少年前,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是怎样走近游击队当时惟一的女性草棚边,打算在开小差之前,把那个生病的女人搞到手,然后再干掉。那个女人和眼前躺着的姑娘一样,丰满的身体散发着诱人心醉的芬芳,尤其是那张漂亮的脸啊!怎么可能属于那样一个铁石心肠,杀人不眨眼的女人呢?

叶珊肯定不能像那个复仇之神,死命地喊叫。那张银盘似的脸,那双泪盈盈的眼,肯定是对他充满信赖与敬意的。这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强盗的眼睛红了。

王纬宇盯着她,人的良知被兽性的色欲挤在一个角落里,而在那一小块尚未沉沦的孤岛上,还有那个被芦花割掉头颅的王经宇,在向他宣传:“那些船家女人,是惯于栽赃的,把不是你的孩子,硬说成是你的。”

于是,他打开那瓶进口药,撬掉软木塞,倒出两粒用胶囊装着的药,送到她跟前。

并不是每个少女,都像柳娟那样,带着一把防身的匕首,而且,在这方面,王纬宇要比一百个高歌加在一起还高明,叶珊休想逃脱这只可怕的魔掌啦……

那天夜里,下得好大的雾啊!

在那几乎是噎人的浓雾里,一艘小舢板正悄悄地往三王庄方向划去,船上只有一个年老的妇女和她脚下卧着的一条狗,以最快的速度,尽量不弄出大的响动,在石湖里行进着……

倘若不是浓雾,不是害怕独自从陵园经过,叶珊也许就告辞,离开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了。现在,只好留下来,听他大讲特讲第一次上战场的经验,尤其是第一次杀死敌人的经验:“……那是完全正常的现象,不足为奇,属于一种生理本能上的厌恶,慢慢就习惯了。你知道不,我参加游击队以后,第一回参加的战斗,就是攻打你今天去的三王庄。那时,我们非常缺乏武器,即使有枪,子弹也不充裕,大部分时间得靠接近敌人,进行肉搏战。我一上阵就被一个保安团死命缠住,他认识我,我也认识他,他想活捉我去立功,我想夺他的三八大盖。我们拼个死去活来,他力气大终于占了上风,把我扭住,并且押着我走。就在这个时候,飞也似的跳过来一个人,举起一把柴刀,从我头上砍过去,只听一阵风响,那个抓住我的保安团,脑袋开了瓢,正好,不多不少劈掉了二分之一,那红的鲜血,白的脑浆,喷了我一脸,差点把我吓晕过去。一只未砍掉的眼睛,居然还瞪着我。说实在的,那种场面是相当恐怖的,我以为我大概也死了,那个人踢了我一脚,把柴刀朝我一扬,吓飞的魂灵才回来……”他一口气说了许多的“我”以后,叹息地回忆着:“当时,差点连肠子心肝肺恨不能吐出来,那个女人,半点同情心都没有,骂了一声‘出息’,转身投入战斗中去了。”

“女人?”

“对的,就是你今天挖掉坟的那位——”

“她?”

“不错,她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可是感情不能代替政策,按我个人,可以感恩戴德,但是——”他不往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