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分别(第5/5页)

老人说:“你这是怎么了孩儿?你看看这血……”

“我在路上摔过。”

“哎哟,还好,没伤骨头就好。娃儿,快给你叔拿药去。”

加友一会儿取来一个小纸盒,里面有一些棕色粉面。我知道这是一些中药粉,山区和平原上有好多人家常年备有。

老人说:“举着灯!”

加友把灯高高举起。老人扳开我的伤口,让我忍着,忍着,然后一下给我捂上去……一种凉凉的痒痒的感觉,很舒服。洒上药之后老人又找来一些干净的布条,给我缠起来……下半夜我竟睡得很好。

第二天吃过早饭就要上路了,可是老人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走。加友则一声不吭。老人推拥她:“你这娃儿,快些留留你叔!”她就声音涩涩地说一句:

“你留下吧。”

我在这儿耽搁了几天。腿上的伤开始好转。加友只要离了老人的眼睛,就要看着我流泪。

走之前我把背囊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除了留下一点盘缠外,都给了她们。加友无论如何不要。我说:“你原来答应过!”

我们要告别了。

这种告别对于一个流浪汉来说简直是太平常了。只有在告别的这个时刻我才发现,这一次从静思庵走出,惟一的收获就是这浑身的疤痕——还有,一些看不见的疤痕……不过我从那个凶险之地领出了一个姑娘,把她领回了自家的草屋——当我就要离开这座草屋时,看着这个被剃成了小平头的姑娘和她满头白发的母亲,几次说不出话来。

“我走了……”

我的腿像灌了铅,我的背囊像装入了千斤石块。

加友突然扯上我的手到屋子里,回身把门掩上。她不想让妈妈听见看见。她依偎到我的身上。这是最后的依偎了。她抬起眼睛,满眼都是泪水。我告诉她:好好过日子,好好过下去,一定,一定——是吗?

“你看我能过好吗?”

“能。日子这东西要过下来也不难,古今来都是同一个法儿,咬牙忍住。”

加友说:“忍下来……”

“是的。你就对它说:你还能再把我怎么样?我已经把你全都看穿了!”

加友咬着牙关点着头:“嗯。我要说:‘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她抬起那双使人看一眼就无法忘记的眼睛:“摸摸我的头……头发……”

我抚摸着她短短的头发。它们齐茬儿扎着我的手心,痒痒的。这感觉一辈子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