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存(第6/7页)

老头的下唇瘪起:“你的日月好苦!包里连块干肉也没有……不吃肉腿脚无力。你看看我那坛里腌了多少肉!看看你的背包,还以为你是个吃斋的人呢。其实你也会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这一夜老人兴奋得睡不着,看来他好久没有见过人了。他跟曲讲了很多在山里见过的各种奇怪事儿,让曲大开眼界。不过曲也明白了,眼前的老人是一个离群索居的人,一辈子摆脱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可惜仍然没有战胜自己的孤单。

第二天,曲要顺着他的指点上路。老头给了他一些路上吃的东西。分手时,老头一直握着他的手。曲觉得有点异样,抬头一看,见老人流下了眼泪。

曲走了。直走开很远,回头看了看,那个高高的山包上还站着老人的身影……

5

曲终于找到了山谷里的一个小村。这儿只有四五十户人家,可是显得热热闹闹,鸡狗鹅鸭不停地吵叫。街上那些穿着破衣烂衫的孩子满身都是泥巴,叫着跳着,大声地喊:“看古怪外国老头啊!”

曲听了他们的呼喊多么惊讶,他觉得自己长得再平常没有,怎么在孩子眼里成了一个“外国老头”?他们追逐着,他千方百计摆脱这些好奇的孩子。他费力打听,才找到了这个村里的代销店。店里果然收购药材,他就把自己的药材卖掉了。可惜背囊里的好几种药材店里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代销店由于就在大山脚下,所以收购药材是最重要的生意。曲把剩余的药材装起来,但后来想了想,还是把它们扔掉了。他买了一点盐,又买了一把小铁铲、一包火柴。他想买点种子,店里没有。他想在回山之前到田里折一穗成熟的高粱和玉米就成了。

他只想离开村子,越快越好。他背着背囊急匆匆地走在街巷上。也许他这副模样引起了别人的怀疑,一群孩子跟在他后边,不断地嚷叫:

“看外国老头!”

有的嚷:“老头有糖吗?”

他真后悔没有买一把糖果:如果扬一把糖果,这些孩子就会散开。他摆着手,后来在巷子里奔跑起来。一群孩子呼叫着在后边追赶。他跑了一程,一抬头见一个黑黑的汉子背着枪站在巷口上。黑汉说:“站住!”

曲一下贴在墙上,心噗噗狂跳。他立刻想到了农场看守。好不容易使自己的心静下来,向那人点点头。黑汉说:“跟我走!”

曲几次想逃开,但不敢,最后还是被领到了村边的一间石头屋里。里面摆了一个小木桌,看墙上贴的东西才知道:这里是村头的办公室。他被按在桌子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了,接上背枪的黑汉就走出屋子,“咔嚓”一声把门锁了。

曲嚷叫起来,外面的人理也不理。

过了许久才有了开锁的声音。黑汉后面跟了几个人:三个年轻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嘴唇乌黑的人。后者像是刚刚吃了烧烤的东西;他一进来就问黑汉:“他包里有些什么?”

“还没检查哩。”

“那检查!”

黑汉把他的背囊取来,翻了翻说:“也没啥。”

五十多岁的人问曲:“你是从哪里来的?”

曲说自己是“窜山采药”的人,长年在大山里转悠等等。

“嗯嗯,”五十多岁的人盯着他,在屋里踱步。踱一会儿抬头看他一眼,自语说:“斗争很复杂很激烈呀!”这样咕哝着,突然猛一转身断喝:“你到底是从哪来的?交待!”

“俺就是从山里来的。”

那个人过来捏捏他的手,又把他的鞋子拽掉,端量一会儿,摇摇头。他让那个黑汉看看他身上藏了什么没有。黑汉过来摸他的周身。最后五十多岁的人说:“让他利落一点。”

黑汉就剥他的衣服。曲紧紧抱胸抵挡。五十多岁的人在旁边说:“嗯?怪事。来。”他一摆手,三个年轻人就拥上来。他们把他扭住。曲一看抵挡没用,就任他们推搡了。一会儿全身的衣服都给剥下来了。剩下的一个小短裤,黑汉用一根手指勾住,一下子就给拽下来。屋里的几个人都好奇地围着他看。曲难受极了。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几个人对五十多岁的人小声说:

“也没有什么。”

接着他们到角落里小声议论起来。只听那个五十多岁的人说:“不管怎么,有生人就要弄个清楚。赶明儿把他解到乡里去吧!”

黑汉点头。

曲最后一句听得特别清,不由得身上一抖。

黑汉说:“咋了你?”

曲说:“我害冷,我害冷!”

他们就把衣服踢过去。曲赶紧穿上。

曲给锁在了石头屋里。从天黑直到深夜,没人给一点吃的,肚子饿得咕咕响。他到处找可以吃的东西,背囊里什么也没有。后来他解开那包盐,用舌头舔了舔,觉得盐味在深夜里如此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