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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文字都在为那场“大开发”提供理论支持,完全不顾基本事实,捏造数据,厚颜无耻。像平原地区的贮水量、能源状况、排污能力等最基本的情况,都打了折扣,有时直接就是伪造。采用的手法比较复杂,最常用的是沿用十几年前甚至上百年前的数据。更可恨的是,每个文本的“前言”都假惺惺指出:他们依靠的是富有实践经验的设计和施工智囊机构,是实干单位,有任务感,奉献的“智慧产品”能保证决策方案的客观性,使决策大大科学化,不受行政干预等等。

我没有任何犹豫就去找了裴济,尽管极大地克制,语气中还是带出了不小火气。我说这样的材料太过分了,以这样的依据做出的决策,将会毁掉整个平原,对不起子孙后代……瓷眼看了我十几分钟,抖动着腮肉:

“你连八大科研部门的工作都一块儿否定了?这样做有把握吗?嗯?”

“我只否定应该否定的部分。”

裴济在地毯上踱步:“你了解的只是局部,现在要汇总,全局兼顾……当初指派你参加勘察,是慎重考虑过的……”

“没有局部准确,就不会有全面结论的正确。再说那时由朱亚同志负责综合……”

瓷眼马上挥挥手打断:“算了,暂时不要提老朱了。他有他的情况,你慢慢会知道。人死了,算了。”

“为什么?!”

“算了。”

“为什么要‘算了’?他光明磊落,谁泼污水也没用!我亲眼看见他怎么工作,人是给累死的……”

我忍着不让泪水流出。裴济鼻子两侧的肌肉又抽动了。他走近一步,嘴唇一动,又让我看到了令人心寒的镶齿。

“小同志,服从纪律吧!”他果断地摆了摆手。

“可是……”我觉得眼睛又像两颗石子那么坚硬了,按住它喊了一声。

他不容再说,更用力地摆手。

怎么办?像走到了一个坎上,没有退路,也找不到绕行的路。有一双眼睛,不,有无数的眼睛在注视我。没有走进结局就感到了疼痛,像悬冰割破了冻颊……从裴济那儿走回,一直回到那间窄窄的小宿舍,我一直默默的。躺到半夜睡不着,胡思乱想。突然想起工作室别人还有钥匙,那儿有抄满了数据的笔记本……我一下坐起来。

慌忙跑回办公楼,打开工作室,灯亮之后马上去柜子里找那些本子。还好,它们仍旧躺在那儿。

从此我再也不想让它们单独待在一个地方了,就把它们携在身边。即便是午夜,我也不停地写着……我想该给有关决策部门提供一份真实的参考资料。为了郑重和有力,要找一个地方打印出来,再复印多份。

这是充满危险的选择。我明白有什么东西逼近了、开始了——这大概也是命运中的一部分……